封止渊一脸惊诧:“上面有字?”
傅斯乾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木然地指了指画上的批注:“……这里。”
封止渊更震惊了:“我以为这是一堆星星。”
无数团乱麻形状的星星?虽然这乱麻乱得比较顺眼,但你也不能这么过分,直接说它是星星啊!
星星委屈jpg.
傅斯乾深呼吸平复心情,再次猛地抬眼:“你看不懂上面的字,竟然能看懂这画的意思?”
封止渊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一惊一乍的,认真道:“画里不是都有吗,很明显吧,通俗易懂。”
通俗易懂?这自由心证的画?
世界太过迷幻,傅斯乾开始怀疑自己,他将手中的画塞给了封止渊,像是遭受了重击一般,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你看看这通俗易懂的画究竟讲了什么。”
“一眼就看出来了吧。”封止渊拉着他坐在完整人形琉璃灯旁边,“来,我一幅一幅讲给你听,你看这第一幅,画的是两个人搜寻合适的材料,将材料放在灵力浓郁的山里做准备工作,从这幅画可以看出,那些材料十分稀缺,不太好找。”
傅斯乾看着他指的地方,画的是两个类似于火柴人的人形,一个人站着,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另一个怀里抱着一个三角形,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更大的三角形。
“这第二幅画的就是制作过程了,你看这些是准备好的材料和工具,从左到右,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失败了很多次,你看这材料少了很多。”
傅斯乾面无表情,看着他手指的两个三角形,前者比后者大了将近一倍,抱着三角形的火柴人旁边是一个类似于椭圆的形状,圆中有不少短线和斑点。
“这第三幅画的就是制作成功的时候了,这个小一点的……姑且算是傀儡吧,这个傀儡此时还没有生命,和木偶差不多。然后第四幅就是制作傀儡的人把制作好的傀儡放进山里,我猜这是为了给傀儡赋予灵魂,阴气滋生鬼怪人魂,我觉得他们如果要生魂,应该会找阴气比较重的地方来做这件事。”
傅斯乾已经对火柴人和三角形正方形在一起无感了,反正他解读不到像封止渊这么传神,能猜出跟傀儡沾边已经是极限了。
“最后是制作者将自己的血和一些想法传输给傀儡,这应该是为了让傀儡有意识后能帮忙完成自己想做的事,后面就没有了,看来制作者也不知道这傀儡后来会怎么做。”封止渊从画上抬起头,评价道,“制作傀儡的人很厉害,这种赋予死物生命甚至于灵魂的事,我也曾想过,还利用这种想法制作了芥子境,没想到很久之前就有人做过了。”
傅斯乾顺着他的话问道:“那造出来的傀儡会产生自己的意识吗?如果有自己的意识,会不会拒绝完成制造者安排的事?”
封止渊当即否认:“即使它后来有了灵魂,但本质上还是与人不同,一般制作者会在傀儡身上设下禁制,令其无法违抗命令,无法伤害制作者,但不知道这个画上的制作者会怎么设置禁制。”
“你对这些了解挺多的啊。”傅斯乾看着那画,随口道,“如若真如你所说,也不知这画中的制作者是谁,而那傀儡又是谁。”
封止渊没出声,还在想傅斯乾之前那句话,魔界中制造傀儡的也不多,在他印象中也没有读过有关这些方面的典籍,可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了解?方才那些话纯粹是脱口而出,像是一直存在于他的潜意识中。
封止渊默默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汹涌的情绪。
傅斯乾将地上掉的东西都翻了一遍,大多是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没发现其他有价值的了,他看了一遍就扔到一旁了。
封止渊倒是对这些小玩意儿挺有兴趣,挨个扒拉着赏玩,时不时还夸一句“有意思”。
“真有那么好玩?”傅斯乾凑过来,“这是什么?”
封止渊正拨弄着手中的小东西,那是一个类似于木块组成的小机关,可以拨动,像是个小匣子,摇一摇还能听到里头“当啷当啷”的响声。
封止渊玩得不亦乐乎,分神答道:“好像是个锁,也许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小机关就“咔哒”一声打开了,一颗圆滚滚的珠子从里面掉出来。
傅斯乾想起来,那就是他刚才放下的东西,他以为那是个摆件,毕竟那木块组成的形状又十分“精致”,好巧不巧,和那窟窿眼琉璃灯有的一拼。
封止渊好奇地捡起珠子端详,傅斯乾想了下,又默默的把被自己扔到一旁的东西收拢好,依次整齐摆放在封止渊面前。他算是看出来了,封止渊的奇异审美与此处的东西总能对上,他以为是没有用的东西,很可能都是有用的。
傅斯乾正想叫封止渊再看看其他的东西,看看里面有没有能打开的机关,谁知封止渊猛地站起身,拿着刚从匣子里掉出来的珠子往雕像旁冲。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封止渊没回答,他表情严肃,迟疑了下,将手中的珠子往雕像额头的玉带上送,正放在玉带中间凹陷处。
严丝合缝。
雕像上突然传来轰隆巨响,傅斯乾迅速起身,三两步跃到封止渊身边,将人拉到旁边,紧紧护在怀里。
封止渊僵着身体任由他动作,视线紧紧盯在那雕像上,只见珠子一进入玉带中凹陷的位置,就散发出强烈的光,然后那雕像,竟然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里满是愉悦。
他开口说话了:“逃到异世的灵魂,杀死他了吗?”
封止渊迟疑道:“他活了?”
傅斯乾观察了下,摇摇头:“不像是活了。”
虽然是面对他们的方向,但那双眼丝毫没有看着他们,不像是雕像活了,更像是使了什么秘术,让那雕像看起来像活了一样,至于说的话,更像是提前准备好留下来的。
封止渊伸手在那雕像眼前晃了晃,果然没有反应,他长吁一口气:“还好没活,不然顶着这么张脸,我可真是活见鬼了。”
傅斯乾哭笑不得:“正好,听听这‘鬼’能告诉我们什么。”
那雕像停顿了下,突然低下头,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他又重新抬起头,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逃到异世的灵魂,杀死他了吗?”
傅斯乾、封止渊:“?”
然后他们就看着那雕像反复低头抬头,跟个老旧卡住的木偶一般,连续重复了十多遍刚才的动作,并且有继续下去的趋势。
傅斯乾、封止渊:“……”
封止渊看着雕像那张与自己没有差别的脸,还是一直做着这种蠢到家的事,当下出离愤怒,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从傅斯乾怀中跳了出来:“这什么破玩意儿,重复一句话就罢了,来回低头抬头是什么毛病!”
傅斯乾心里想着雕塑说的那句话,一时不察,没拦住他,等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封止渊已经跑到了雕像旁边,对着那张和他没差别的脸,直接一掌下去。
雕像的头,掉了。
像是真人的头一样,在地上滚了几圈,可巧滚到了傅斯乾脚下。
傅斯乾低下头,与雕像面面相觑,对方顶着封止渊的脸,他无法控制额角跳个不停的青筋:“……”
不说爱屋及乌,纵使是顶着封止渊脸的雕像,他也无法毫不犹豫的下手,更不必说看着别人毁坏。傅斯乾抬起头不再看那断头雕像,忍住了心里翻涌的情绪,这要是换个人做出这等事,他绝对会出手教训伤害封止渊……雕像的人。
不过眼前的情况,他只想感叹一句:封止渊真是个狠人。
对着自己的头……不是,反正这样都能下得去手,实在过于“心狠手辣”。
封止渊倒是毫无所觉,这下总算不用看见那傻玩意儿顶着他的脸低头抬头了,啧,舒坦。
在两人没有注意的时候,只见那断了头的雕像突然又动了,这回是抬起手,站在旁边的封止渊正好被他的手打了一下。
封止渊:“……”
怀疑是报复。
虽然没了头,但那雕像确实又发出了声音:“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也只有你了,看来是他把你带来了,很庆幸可以见到你,转世后的我。”
他话音一落,两人俱是一震。
那雕像还在持续说话:“我该称呼你为什么,‘封止渊’?算了,反正你和我是一个名字,所以封止渊,转世之后你报完仇了吗?”
报仇……
傅斯乾不可抑止地想到前世,隐隐有什么呼之欲出。
封止渊也差不多,听了这话也想到了封渊之战,若是前世的自己,会选择报仇是一件不能再正常的事了。
雕像道:“在漫长的时间中,我无数次将那人的生命扼杀,我原以为这会使我痛快,但好像我又陷入了更深的迷茫,我渐渐开始产生不忍。”
傅斯乾想起从前的幻境,在其他世界中的他,被封止渊掐住脖子,对方会说出那句似霜刀般让人浑身发凉的话:“你永远都逃不掉,这是你欠我的。”
“晏溪发现了千攸梧藏起来的敛魂灯,或许没人知道,即使是那人估计也没想到,其实敛魂灯在三百年间被收起来的并不是我的魂魄,而是被那人一剑刺碎的、我融于心口的热忱,是还未对他说出口的倾慕爱恋。”
明明是雕像,发出的声音却仿佛带着无尽的悲伤,远隔亘古时光,他用这种方式诉说了被埋藏千百年的感情。
无人知晓的感情。
傅斯乾踉跄在地,从心尖蔓延出来的苦涩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他原以为自己能偿还封止渊,能偿还封渊之战那一剑,他不在意上辈子,他自私的只要封止渊的这辈子,他以为曾经的他们之间并没有这种感情,却没想到……
“我曾以为我们只是挚友,报过仇之后就可以放下这事,却没想到我对他是这种感情。”而后是一声叹息,“我还是怨他,因为爱,所以更怨了。”
傅斯乾几乎无法呼吸,无论有什么苦衷,都不可否认,是前世的他亲手杀死了封止渊,杀死了封止渊对他的爱。
他无法偿还。
“那人的神魂似乎受到天道的保护,在被我扼杀多次以后,就开始漂泊到异世,为了将他抓回来,我和晏溪制作了一个类似于傀儡的东西,我们将这个……唔,姑且将它称作傀儡吧,我们把傀儡放在阴气浓重的地方,也就是诛神之战中百万神兵的埋骨之地——寒川涧,赋予了他唯一的使命,成为那人的躯壳。”
雕像停顿了一下,语气又轻松起来:“我没办法做出选择了,所以就将那人和这种感情一并留下来了,转世后的我啊,如果你想要这份感情,想和他在一起,就拿走敛魂灯吧。如果你不想要或者是直接轰碎了这个雕像,就当我……我们与他确实没有缘分吧。”
这番话结束,雕像的身体慢慢向外裂开,露出了藏在胸膛内的一盏骨灯——敛魂灯。
空荡的洞穴中响起叹息,似风又似雾:“我终于将他还给自己了。”
骨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经久不见天日,而今终于破土而出,光晕之中绽开朱砂般的红意,是心头血染就的执念。
那承载着前世封止渊对北海战神,对傅斯乾最初的隐秘爱恋,是被刺碎后又被细心收拢起来的,令人心口怦然的炽热念想。
是封止渊矛盾感情的原因,是他无法爱上傅斯乾的根源。
封止渊没有动弹,傅斯乾也说不出一句话,他们一个站着一个瘫坐在地上,隔着骨灯散发的柔和光晕相望,一眼望进彼此千百年的念沼。
封止渊掀起眼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你早就恢复记忆了,对吗?”
如果不是恢复记忆了,又怎么会在听到这些事后如此失态?如果不是恢复记忆了,又怎么会……说不出一句话?
那双桃花眼,真的变成了像雕像一开始时的冰冷模样。
快啊,快解释,快说你虽然恢复了记忆,但是却对封渊之战心存怀疑,快说你会好好对他,不会再伤害他,不会让前世的事再发生,快说……傅斯乾无话可说。
他并不是疯子,他从来都是囚徒,被困在名为“封止渊”的囚牢里,无法辩白无法逃脱,也无法反驳。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封止渊抬手去拿那盏骨灯,面色冷得仿佛要结冰,“你知道前世的事却一直隐瞒我,前世的我又设计好了一切,说是给我选择的机会。”
傅斯乾屏住呼吸,虽然没有立场,但他实在不想看到封止渊把敛魂灯毁了的画面,毕竟那里面,放的是他奢望许久的不可得,也是他的失而复得。
封止渊低头看他,原本藏了星般的桃花眼里溢满哀伤:“可我拥有的,究竟是选择,还是逼迫?”
他以为自己是自然的爱上傅斯乾,到头来过的竟是被算计的人生,虽然那个算计他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他自己。
他以为的恋人,竟然在知道前世的事后无动于衷,甚至没有给过他一个解释,这让封止渊无法接受。
给他一个解释,就那么难吗?
封止渊摩挲着手中的骨灯,那是小巧精致的物什,一看就经不起磋磨,得好生照料着,听雕像说的话,这里面放着那人三百年收拢起来的碎片,所以在流火渊守候的三百年,就是为了收集这个吗?
“傅斯乾,北海战神,你说我要留下这东西吗?”封止渊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认真问道,“一个被你一剑刺碎的妄念,如何……如何能叫我将这份感情当欣喜来接受?”
傅斯乾伸手想去碰他,却在即将触到时忽然退缩,他不敢。
封止渊看着他悬在空中的手,嘲讽一笑:“所以,还是该毁了才对。”
言罢,他便将那盏骨灯往地上掷去。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不能陪着你看遍世间万物,那我将永远追随你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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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日九,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