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子的减肥初显成效。
方法很简单:不吃晚饭。
实际上他对自己是一个很抠的人,一件省钱可以完成的工作,他绝不会既花钱去吃,再花钱去健身两头糟蹋。
晚上饿得不行的时候,啃了个苹果;再不行的时候,就从书架上翻出一本海明威的文集,鼓舞着自己的斗志。
翻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八点。他准备睡了,要是再不睡,一会儿又要饿了。
刚躺床上,电话就来了,老张。
“小莫,现在有空吗,来相个亲!”
“这么晚了,要睡了----”
“姑娘平时忙得很,今天加了班过来的。你看,前天刚签了合同,我今天就推荐了你,你可别放我鸽子。”老张跟莫墨毫不客气,“再说你要是不来,我跟人姑娘怎么回?就说你睡觉了?八点钟就睡,人家肯定以为你是个老头子,哪有下次机会?”
“得,我现在来,半小时到。”莫墨有个习惯:在一件事儿即将陷入犹豫的时候,他总是选择往前而不是退后。
爬起来,打开窗户,夜里气温降了很多。
从衣橱里选了个白色的衬衫穿上,外面加上蓝色的低领毛衣,又披上件灰色的西装外套。相亲,还是要收拾得利整一点。
一开始小莫子相亲其实不这样,他那时候笃信“给相亲对象展示自己最平常的一面”以示真诚。但时间长了去发现人家不觉得那样真诚,反而会认为“相亲都不打扮一下一定没诚意”。
你看,话两边都说得通,小莫子妥协了。
到了卫生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发睡前刚梳过,还行。扭了扭身子,他的侧面比正面要好看一点。所以,这一欣赏,又浪费了半分钟。
所有的男人都自恋,又或者说,所有的人都自恋,这一点小莫子很清楚。
但他发现男人对相貌的自恋跟女人好像不一样。他观察过以前关系不错的一些女人,发现那些女人偷偷照镜子的时候总是喜欢盯着自己不好看的一面看,譬如某女生嘴角有个痣,影响了一张脸的美感,所以她会一直盯着那颗痣看,然后苦思冥想地想要把那痣遮过去,这种属于自寻烦恼。而男人往往是不一样的,一个长得再丑的男人,他照镜子转一圈,总会找到一个“相对最帅”的角度,然后静止不动,看着自己最帅的样子,一看就是半天。
莫墨愣了一会儿神,感觉自己这一身还是素了点。
他突然想起来,半年前倒卖过一批胸针,赚了点钱,最后还有点余货在手里。
想到这里,立刻跑到卧室,一阵翻箱倒柜,找到一个盒子,打开来,足有二三十个不同样的胸针。挑了个蓝色的,晶莹剔透的,照着镜子别在西装下领上。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莫墨念了句并不那么形象的诗,继而出了门。
............
到婚介所的时候恰好八点半。
红娘张老师看见他就皱了眉:“迟到了!”
“没迟到,这不正好八点半么?”
“女方早到了,你就迟到了!”
莫墨觉得红娘这句话没逻辑:既然定好了时间,那么迟到就应该是个绝对常量,而不应该是相对变量。但此刻跟红娘辩论这些毫无意义,索性点头,匆匆进了相亲室。
莫墨进门的时候,女方正好抬头看他,倒有个一秒的对视时间。
姑娘长得很好看。
不是那种流行的好看。脸不长,有点圆圆的感觉。下巴也不尖,起码角度不是那么小像把刀。但很白,眼睛很大,带了个小小的圆圆的银框眼镜。就是眼神不像是打招呼,更像是一种审视。
“你好。”小莫子点头坐在对面。
“你好。”
坐下后莫墨就感到一阵尴尬,这是他相亲了无数回都改不了的状态。
书上说有各种缓解尴尬的肢体动作,比如跷二郎腿,比如托腮,比如挠头。但不好意思,这些,在相亲的时候,都是不被允许的。
小莫子有自己的解决之道,他先捧起面前的杯子,慢慢喝一口,花费了五秒钟。
五秒是一个极限时间,再等下去尴尬就会凝固。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莫墨说。
“嗯。”女方做了个请便的表情。
“我叫莫墨,三十一岁。”莫墨说的时候,没有直视对方的眼睛,而是凝视着她的杯子,“我不是中吴本地人,老家在苏北盂城,父母都在老家。我的工作---嗯----自己做点小生意,糊口的那种。”
其实,真实相亲的时候,并不像电视电影里演的那样:女方上来就问男方是否有房有车,男方上来就说自己有房有车。电视里总是用这种桥段讽刺“现实和拜金”的风气,但莫墨却觉得“现实和拜金”的风气就是被这些电视电影给带起来的。而实际上,女方相亲当场问是否有房有车就好像男方当场问女方三围一样不礼貌。
所有物质层面的询问,其实都是由婚介所和中间人介绍的。他们往往扮演一种讨人厌的角色,跟女方说“男孩子家里条件很好,有房有车,父母都是公务员”;再跟男方说“女孩子长得很漂亮,皮肤白身材好”。
婚介所和媒婆,往往给人一种“势利,现实,拜金,甚至恶俗”的形象,但平心而论,这种中间人才是好中间人,因为他们帮你问了你想问却不方便问的问题。
这些,莫墨都懂。
“做生意是指?”女方疑问了一下。
“倒买倒卖。”莫墨直言不讳,“从化妆品洗面奶到衣服袜子,从办公耗材到锅碗瓢盆。”
“大生意?”
“小生意。”小莫子再次强调,“糊口。”
“哦。”女方好像终于意识到轮到她自我介绍了,“我叫唐静,二十九岁,后巷人。”
后巷并不属于中吴,但距离也不远,紧挨着中吴,属于镇江的一个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