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则被遣去接待来使,在宫里走动一多,朝内的流言蜚语也跟着起来。许多大臣暗自思量元帝此举所为何意。
在此之前,承王看似光风霁月,实则并无实权,如今却代表大晋朝去接待别国使节,难不成是陛下有重用承王之意?
且不说朝内是怎么想的,到寿宴这日,一切还是有条不紊地开始运转。
皇子们的席位布置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除了萧则,萧夙,其他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八皇子一派。
只因皇位右边的位置留给了承王,右为上,其中蕴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们甚至没有发现承王究竟在何时夺得了皇帝的信任。
寿宴开始,元帝召见使节。
温之玉惦记着萧则的毛病,便放了八分心思在那使节身上,然后就看见一行人从殿外走来,为首青年手执一把青竹伞,直到进了殿,他才不徐不缓将伞交给随从。
“沧国来使闻朝季见过晋朝陛下,朝季身负顽疾,见不得光,才于殿前执伞,还请陛下见谅。”他躬身行了一礼。
温之玉本就觉得那人有几分眼熟,听完他的话,顿时确定这就是前几日在集市中遇到的人——那个前来寻亲的外地男子。
他竟然早就到了京城,那前日她见的马车,很有可能就是空的。
那边元帝淡笑地和他打了个官腔,便让太监将人请去席上。
觥筹交错间,闻朝季起身笑道:“此番前来,听闻大晋朝皇帝今日大寿,我王特意嘱咐在下给您带来寿礼,还望您不嫌弃。”
说罢,他身后随从捧出一形状狭长的锦盒。温之玉看了一眼,不知是否是因她对这人心生警惕,她总觉得那锦盒之中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但这是在晋朝大殿之上,沧国之人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在此放肆。
元帝笑了笑:“有劳沧国君王费心。”
为显尊重,闻朝季亲自捧着锦盒缓步从席间走出,站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而与他两步远的地方就坐着萧则。
元帝顿了下,有心想让萧则与闻朝季多接触,于是道:“承王,你去接过来。”
温之玉眼皮一跳,抬头看了去。
萧则闻言,微微颔首,脸上保持着一丝淡笑,起身走向闻朝季。
他面上平静无波,谁都不知道,随着他的步伐,一股刺耳的铃声陡然在他的耳边响起,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这声音操控,那萦绕在每个夜晚的冰冷迅速从心底蔓延到四肢。
萧则眸子中的深色激烈地翻滚起来,周遭的声音时远时近,他眼前似乎出现一层幻觉,让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那一刹,萧则就强忍着眩晕,牢牢将闻朝季手中的锦盒接过。
“此乃沧国圣物,承王殿下可打开给陛下一看。”闻朝季笑着道。
温和的话语在萧则耳边幻化成当年四殿下死前痛苦的呻/吟,萧则瞳孔一缩,紧紧盯着手中的东西。
幻象与现实交织在一起,不断侵蚀着他的心神,他闭了下眼。而在殿内其他人眼中,承王殿下仅仅是顿了一下,就伸出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只见锦盒之中赫然摆着十三颗白珠与一个白铃。
一瞬间,嘈杂的声音就在萧则耳边炸裂,像是有一把寒冰做的刀刃,将他整个人剖开,分离出血与肉。明明这白铃并未作响,萧则却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它震出体外。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粘腻的冷汗从他的脊背淌下,他咬着牙,控制自己不露出一丝声音。
站在温之玉的角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从萧则毫无血色的脸上读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她心下猛地一沉。
闻朝季似有诧异,细细打量眼前的青年,就在这时,萧则抬起头来,直直对上他的目光。
那双黑黝黝的眸子没有一丝光亮,冰冷得宛如兽瞳,仿佛下一刻就有猛兽从中间挣脱而出,充满冷戾与残暴。
然而就当闻朝季欲要确认时,这位异国亲王陡然又恢复了平静,冷淡地朝他颔首后,便捧着圣物沉稳地朝皇帝走去。
似乎那一眼,只是一个错觉。
只有正对着萧则的元帝此时看出几分不对劲,他向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太监连忙从萧则手中接过锦盒,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承王殿下的手止不住地在颤抖。
温之玉目光一直追随着萧则,直到他回到席上,恹恹地垂下眸子。
闻朝季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了,淡笑着收回视线,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深思。
难道当年的那个人就是他?
就在此时,元帝开门见山地询问:“使者请坐罢,不知远道来,所为何事?”
闻朝季听后思忖片刻,温和道:“实不相瞒,我王听闻晋朝繁荣昌盛,百姓富足,心生羡慕,故派朝季前来商议,能否重建三十年前的商路,以促两国边境繁华。”
三十年前,元帝御驾亲征,平复边境战乱,此后两国便再无交际,此时千里迢迢派使节来京,居然只是为了重建商路。
元帝面上闪过一丝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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