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哧,千金抬起若苗唐衣与华艳五衣交织的袖口,掩在唇前。
「真的啦!」
「是是,善逸君是认真的。」
廊上置着一枚杜鹃纹样的圆肚铜器香炉,杏金、银白相间铸就的镂空炉盖中飘散出袅袅白烟,与着她卷着笑意的尾音在空气中逐渐淡去。一曲终了。太夫睁开半眯的艳眸,纤柔的指间握着华美的萨摩琵琶,摆置在身前,颈项下弯,在台下两人一个响亮一个悠缓的掌声中,微微俯身。
太夫走下了台,朝善逸一笑,就和随侍她的男众离开了内院。
善逸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转头就迫不及待地对着少女说:「呐呐,雪世小姐,我跟你说,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好奇怪的好心爷爷。」
千金没有言语,只略偏过头,做出聆听状,微微凑近的距离让善逸闻到了她身上好闻的香味,耳畔的发丝可爱地随之轻晃,如上好的绸缎般流淌着璀璨的光泽。
「是个个子很矮,有着两撇小胡子的,白发老爷爷。」善逸表情古怪地说:「他真的很奇怪的啊,就在我被追着打的时候,那个爷爷就突然出现拯救了我,还帮我还完了所有的债款诶!只是那个好心的爷爷说……我得跟他去桃山。」
声音有些难过。
「我也可以帮你还。」如果不想去的话。
在善逸眼中一辈子都还不了的巨额债款,可能都没她的一本书要有价值。
这样的话,雪世说过了很多次,但是——
「呜呜哇——不不不不不用!」善逸疯狂摇头,虽然说是这么糟糕一点都不帅气的自己吧,可是至少也是个男子汉啊,让女孩子替自己还债款简直是最差劲的了吧!超逊的啊!会一生都娶不到妻子的吧!啊,虽然雪世小姐大概不觉得这有什么吧。
雪世轻点头,也不问。
「啊对了,给你!」
善逸从怀里掏出一株山茶花,层层叠叠如洋裙裙摆的素雅花朵上沾着融化的雪水点点,如露珠般,在阳光下折射着晶莹动人的碎光,「是在一个没什么人去的地方找到的哦,大概是野生的吧,开满了整片山坡呢!」他张开手比划了划,又想起来她看不见,有些没精神地蔫了下去。
「谢谢。」雪世接过,不经意触到少女微凉指尖的善逸,刷地就红了脸,精神刹地就回来了,摸着头扭扭捏捏地傻笑道:「诶嘿嘿,没……没什么啦!」
「这个叫做山茶哦!花瓣是茜红色的,花蕊是金系雀色,刚好和雪世小姐今天穿的唐衣是一个颜色的,特别相衬!」善逸雀跃地说:「而且据说这种花在凋谢的时候,是一片一片慢慢凋谢的呢!」
自从认识了雪世这位千金,善逸也博学了很多,比如他知道千金今日外面穿的茜红翻金系雀对襟的华丽短挂叫做唐衣,而如扇子般在身后铺展而开金线刺绣的象牙白八幅折裙是延腰。
当然,这些都是雪世告诉他的。
「这样啊。」雪世手指捏着深青的花茎,细嗅着花的薄郁,淡雅的花香中带着冰雪的潮气,新鲜而沁人心脾,她点点头道:「善逸君懂得很多呢。」
善逸傻笑着。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地,安静了下来。
雪世手指轻抚过柔嫩清甜的花瓣,柔暖的阳光打在精致的脸上落下淡淡的阴影,没有开口,只是眼神虚焦在前方,静静地坐着。
「雪世小姐,等我回来还能找你吗?」善逸忽然开口道。
裹着浓切的不安。
雪世闻言一顿,眼睫如蝶翅般轻颤,侧头,白雪般美丽的皎眸虚落在他身上。如吉野樱般柔嫩的唇微微弯起,眉宇间是素淡而宁静的温柔,天女一般美丽而华贵的少女如是轻声说。
「可以的。」
是温柔而肯定的语气。
那是善逸第一次见到少女的微笑,月下昙花般短暂乍现,如隔薄纱般不可方物的殊丽,又像是蝴蝶一般拍拍翅膀随时会飞离去似的,能让任何人轻易地动摇内心,是所有前仆后继而来的求娶者所心心念念渴求之物。
「那、那样的话,真是太好了呢!」善逸低下了头,手指蜷起,揪紧了自己的衣摆,他吸了吸鼻子,又抬起头灿烂地傻笑道:「雪世小姐我跟你说哦,那个爷爷说要把培养成剑士呢!诶,不过桃山很远的很远的,远得要坐火车喔!我还是第一次坐诶!」
雪世点点头,「这样啊,那善逸君要加油哦。」
「喔!」
风缓缓吹拂着,荡过松柏的树杈,扫过雪地,递来微凉的温度。善逸振奋地离开以后,千金又在长廊上坐了许久,感到凉意逐渐蔓延而开,才唤来了下人。
轻而稳的脚步声后,门被拉开,来的不是药子而是怜子。
「药子呢?」千金轻声问道。
怜子回说:「她去送了下酒井太夫。」
千金颔首,手里力道不大地攥着条一重梅色的羊绒围巾,想着药子大概傍晚就会回来的她,便没有急着让其他下人代笔,回信给新原润一郎,只是伸手让怜子扶着自己进了卧房。
……
可是直到隔天,隔天的隔天,甚至隔天的隔天的隔天,药子都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