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町内不再有女子失踪,又重归了平静。
时间转眼即逝,一下子就来到了如月,春寒料峭的时节。
生机层层拨开严冬从土壤中攀爬而出,在裹挟着微寒的微风中萌芽,映着此景,宅邸前的梅树也顶着茸茸碎雪,羞怯地绽开花苞,逸散出淡雅的梅花芳郁。
江原家的千金就是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出嫁的。
彷佛也在为她献上祝福一般。
千金梳着文金高岛田的发髻,濡羽的发丝间穿着六支精致华贵的金色发簪,画卷般美丽的面容上,只缀了素淡的妆容。
两名纹者分别站在她的前后,为她裹上一层层白色棉布塑型,将她的身形线条与轮廓修饰去后,依序穿上长襦袢、挂下,过程中不断用绳子等固定,然后缠上腰带,在背后反覆折叠、定型。
外层是美丽的植物、动物和珍宝刺绣的白打挂。
胸口缀放怀剑、筥迫,以及意旨幸福能够长久延续的扇子末广。
唇脂一抿,戴上和裙裳同色的棉帽子。
通体神圣而纯净的白无垢,象征着少女将会带着干净的内心,染上丈夫的色彩。
「小姐这副模样可真是……美丽啊。」女仆摀着嘴,一时哑了声。
睁着双一如白无垢通透澄净的眼眸,身为花嫁的雪世心中却没有特别的情绪或感想。
抵触,期待,都没有。
她听闻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个面目俊秀的男子,学识广博,精通药理、地理等,出身良好,有钱有权,性格谦逊有礼、幽默风趣。听闻他的婚讯,甚至令不少华族女子纷纷扼腕。
然而对于雪世——这个华族女子眼中的幸运者而言——这只是个将她这只金丝雀从银笼子换到金笼子,饲养者从江原左卫门变作新原润一郎的仪式而已。
是职责,是使命。
她要做的,只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下仆恭敬地垂头跪坐在侧,为雪白的花嫁拉开门。
纯白的少女自屋内走出。
云雾将太阳轻拢在身后,像是披了件柔白的薄纱,带着蒲公英般轻柔飘扬而下的雪花,将天穹晕染成带有灰调的瓶覗色。
沉重、紧绷的衣裳压在身上,雪世提着自己过长的打挂衣摆拥在腹前,将手搭着身穿漆黑盛装的媒酌人,纯白的草履踩上石板路积的薄雪与落叶上,缓缓地挪动着碎小的步伐。
「雪世小姐。」
儒雅的声音,轻轻地,拂过她的耳畔。
脚步稍顿。
雪世朝着声源抬起了头,露出棉帽子下一张淡妆轻抹的面容。
柔软清丽的眉眼边染着浅绯,半是雀跃,半是欣悦,虚掩在那矜持而羞涩的神色后,娇娇怯怯地,花嫁抿起一个温和而浅淡的笑靥,柔声唤道:「润一郎大人。」
忽地,素雅的药香压着浅淡的铁锈味跃入她的鼻间,隶属男性的气息,一下子离她很近很近,近得雪世彷佛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一呼一吸,像是变温动物一般,冰凉,而又刺骨。
新原润一郎略微俯身,便轻易地将身材娇小的花嫁垄在影子中。
这是她未来的丈夫。
在遵循本能向后退前,她率先意识到这点,并制止了自己。
纯净的眸子如同惊鹿般轻翕了两下。
「沾到了。」醇厚而独特的低沉声线越过缭绕着潮气的清风,温和地递入她的耳中。
润一郎托住她的手背,从棉帽子上拈下枚树叶,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般,动作轻柔地放在她掌心,便一触及分。
距离不远不近,不会令人反感,却是能恰到好处地撩拨怀春少女的心弦。
如果对象不是她的话。
「谢谢。」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男子微凉的体温,雪世微敛手指,柔嫩的叶片在她合拢的五指间,沁着草木的气息,她温声道:「润一郎大人,我们走吧。」
瑰红的眼眸如同宝石般,映着一身纯白的少女。
润一郎平和地微笑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