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一郎没有错哦。]
白绒绒的云彩绣在浅蓝的天穹上,像是扯开的棉花般拖曳出长长的尾巴,浅如烟雾般,层层叠加,几缕阳光就自那白色的纱帘穿透而过,化作柔和的微光越过窗洒落在覆于被子上的手。
那手略动了下,指尖划过绵软的被子,被面如船痕般轻皱起,又很快抹平。
一直望着窗外庭院的水缥色眼眸眨了一下。
他叫无一郎。
「是个好的开始。」
当无一郎跟那位盲眼的少女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她柳眉微斜,稍顿后,又平复下来,他看着她嘴一张一翕,平和的字句自樱粉的唇瓣淌出,犹如春风般轻软柔和。
「等无一郎伤好了,我就带你出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回记忆。」
很相似。
无一郎心想。
和谁相似呢?他想不起来了,只是大抵知道,那是他十分尊敬的一位大人。
而且,好像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必须去做才行。
好焦躁。
……
时间拨回现在。
稚嫩却已覆着厚茧的小手,握着少女细嫩瓷白的柔荑。
白藤的淡影斑驳地浮掠过二人的衣襟、脸及发。
同样的鸦青发丝,同样的美丽脸孔,同样的表情平淡,一高一矮,看上去就像是姐弟般。
白藤花的隧道,延伸向花园隐蔽的深处,一隅绿荫下,镂空雕花的桌椅正等候着女主人的到来。
圆桌的中央摆着新鲜摘下的殷红蔷薇,从马卡龙、黑森林到曲奇,各式小巧的甜品置在珐琅滚边的骨瓷串盘,相同样式的茶壶里是刚冲好的红茶。清甜的茶点香与素雅的花香,两相结合成动人的旋律。
「日影西沉,粼粼余晖中,梦窗突然望见山顶上有座孤零零的小庙,颇为陈旧——」无一郎低垂着眉眼,濡羽的浏海掩住他淡薄的神色,视线落在齐整的印刷字上,缓缓地念着怪谈第七篇章的食人鬼。
故事中的和尚由于贪婪的执念,在死后化作吞食死首的食人鬼,并渴求国师的超度。
真正的食人鬼不是这样的。
他们以活人为食,没有慈悲心,也不会忏悔,只是凶暴的野兽。
只是,他为什么会知道呢?
「夫人。」茉莉来到雪世耳畔轻声道。
无一郎抬起清澈的薄青眼眸。
当,山茶纹样的骨瓷杯碰撞杯盘击出清脆的声响,色泽澄亮的红茶液面轻晃了晃。
小巧瓷白的耳骨因发丝盘起而露出,她往茉莉那微微倾耳,细白的食指勾着杯耳,动作轻柔地将茶杯放下。
下仆经交接将消息递给了茉莉,茉莉又将话语转述给年轻的女主人说:「先生说近些日子有些忙碌,他很抱歉,以及,请您务必要照顾好自己。」
雪世的丈夫时常不归家,甚至理由都是千篇一律,是真是假,她心里多少也有点数。大概是有什么不想告诉她的私事吧,她不用去干涉,只要做好妻子的本分就好。
前些日子她的父亲大人,江原左卫门还来信说,让她早日生子。
然而能否生子也不是雪世一个人说的算的,她不可能去强迫润一郎大人。
现下有个现成的理由,倒不如说,还有点松口气。
雪世点头:「知道了。」
此时的无一郎也已停下了念书声。
无一郎比雪世要矮小,雪世的脚尖都只能勉强轻触到地面,他就更别说了,两手捧着摊开的书页,坐姿端正,脚尖却是微悬在空中。
「茉莉烤的曲奇很好吃的,你尝尝看。」
没有回应,只有风拂过树杈与绿叶磨蹭的沙沙声。
雪世不太懂得怎么跟孩子相处,唯一一个遇过的善逸虽然有时候比较羞涩,但活泼、话多,情绪也很丰富,不怎么用她开口也能一个人叨叨絮絮说上好长一段时间。
然而对上无一郎后,情况就截然相反,雪世不得不多创造话题。
「不喜欢吗?」她轻声问。
无一郎摇头,柔顺的黑发也随之轻晃。
「嗯?」
雪色的殊丽眼眸毫无焦距地轻眨了眨。
无一郎这才想起她看不见,开口说:「没有不喜欢。」
也不是喜欢的意思。
雪世理解了,又问:「那无一郎喜欢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