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远去千里的辽东四郡和南武林,那雪山上的神秘山门依旧为人乐道。
和中原门派不同,位列“三星“之一的昆仑天城奉神而治,江湖人视之为武林圣地,西域三十六国却尊为神殿,其中门徒多为各国信徒。自山外青鸟道横穿弱水之渊与炎火之山进入昆仑之心,跨过九门九井,登上架有昆仑玉胆的天风碧台,飞越极天之路,便是传说中的五城十二楼。
开山立派时,五城五主共治,或为圣女,或为传教宗,多来自于西域王室,却因潜心供奉,而又游离于王权之外,保持微妙的平衡。直至乌布雅神女出世,以其无可比拟的号召力,以制衡之法,令三十六国铭文作誓,镌刻于九门九井之上,试图永葆西域长宁。
然而天不遂人愿,空想过于孤丽,神女失踪,大教宗原伯兮□□,妄想控制诸国,一统西域,终败于乌布雅神女之子手中。
当适时,出身于略阳吕氏的三河王吕光奉苻坚之令征伐龟兹,又因秦国失利于淝水,国破君灭,拒绝东归,一口气扫荡三十六国。至此,小国不复,大国依附,天城彻底从王权中剥离,沦为空有神愿的武林宗门。
不知是否奉神之人都修得寡欲清欢,听那朵莲开口,不像是讨教,反倒似质问。小童抓耳挠腮,一时间结巴不已:“在,不……不在,不,在。”
敲门的年轻女人性子要泼辣几分,瞪着那小童:“到底在不在?”
朵莲以眼神制止下属,将手落在小童双肩,轻轻往里推:“不用怕,我没有恶意,带我去见斋主。”说完,她一脚跨过门槛,长驱直入。
这时,乔岷和晁晨正好跟来,与她在门前打了个照面。朵莲望着两张中原面孔,略一沉思:“原来还有远道而来的客人。”
小童虽胆怯而服于威压,但却是个有眼力劲儿的,怕她三人起冲突,立时攀着朵莲的手往里走,然而朵莲却纹丝不动,驻足盯着晁晨看了好一会,直到晒太阳的杜孟津驱车至紫藤花架下,惊疑于门前的大阵仗。
“那个谁。”杜孟津指着小童呼唤,却忘了名字。
眼见来了救星,小童忙躲过去,哭丧着脸:“斋主,小的叫书涣,还是您起的名。”
杜孟津竖着耳朵听话,眼睛却望向来客,书涣急忙解释:“她说她……”
“天城的人。”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杜孟津。老爷子笑眯了眼,一句话也没再说。
朵莲自报家门,小心翼翼捧出一枚宝莲砗磲:“以先城主之令信,恳请荒唐斋替我等在敦煌沙洲找一个人。”
杜孟津开口:“什么人?”
“疏勒公主,天城新任圣女。”
老爷子不再笑,而是郑重地将宝莲砗磲接了下来,敦促书涣拿来红色的纸笺记下要事,怕一日后又给忘却。随后朵莲留下幅羊皮画卷,带着人扬长而去。
乔岷和晁晨不明所以,全程插不上一句话,只能干瞪眼。
走到院门前,朵莲忽地停步,环视四周,最后凝视着假山方向。方才敲门的白衣女冲到前头,率先拔刀:“谁?”
公羊月走了出来,背靠石壁,不知从哪儿顺来一只甜杏,咬了一口,头也没抬。
朵莲摆手,亲自上前,目光落在公羊月的右手上:“年轻人,你的武器呢?”
这一问,众人纷纷瞧看,这才发现他只身一人,莫说那柄断剑“风流无骨”,便是方才还握在手中的“玉城雪岭”也已不知所踪。只听公羊月漫不经心道:“剑断了。何况,天城贵客来访,冠剑倒显得有些嚣张失礼。”
公羊月会怕失礼?
晁晨只觉得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过分滑稽。
朵莲深深看了一眼公羊月,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待天城的人走后,公羊月把手头残杏随手一扔,从石窟中取出藏剑。
乔岷疑惑,追问道:“这个叫朵莲的,难道也是天城的圣女?”
“不是,”公羊月眼中是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开了口,“天城如今虽无从前的显贵,但也不代表普通人便能坐上城主之位,中原尚且讲亲疏血戚,何况是看重血脉尊卑的西域,除非是能如乌布雅神女那般,背负着神谕传说,否则难以服众。这个朵莲虽不是圣女,但论及地位,拿朝廷作比,不啻于摄政王一角。”
公羊月轻声一叹:“她可是侍奉过包括乌布雅神女在内的三代城主。”
闻言,几人不由沉默下来,如此分量的人,亲自来荒唐斋寻人,可见那位圣女的重要性。根据画卷所绘样貌来看,年岁应该不大。
想到近日失踪的孩子,晁晨不由一阵恶寒。
看他欲言又止,公羊月抢声道:“你有什么想问的?“
被说中心思,晁晨面子有些挂不住,磨磨蹭蹭许久才道:“这么重要的人,不找官府,却依托另一个江湖势力?据我所知,大凉王虽占据河西,但铁骑并未越过昆仑,说他们之间从未达成盟约,我自是不信。百年来,西域各族谁都不服谁,吕光恐怕还需借天城稳定民心,不仅止步君权神授,更希望与昆仑天城合作,试图以神权政治笼络民心,彻底控制西域,就如当初的西域佛国一般。“
公羊月心思几变,不等他长篇大论说完,又抬步朝前疾走。
“为什么?”晁晨展臂去拦,“她完全可以和吕光谈条件!”
“你问这么多做甚?”公羊月微微一笑,“我又凭什么要告知于你?”
“这……”
晁晨手心里渗出汗水——
他不是对西域,甚至一个武林门派感兴趣,但公羊月的反应很是古怪,他的剑从不离身,亦不离手。双鲤和他那样亲近,也说过连碰剑也不许,自己折剑,更是将他触怒,就是这样的一个张狂桀骜的人,竟然有人能使他自觉解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