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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互了解?

这是他从没想过的,可这样的话,这么自然便被说了出来。晁晨抬眸,两眼微睁,深深凝视着他,而后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好。”

公羊月笑了一声,语带吃味:“想什么呢?我说的是下棋。”

晁晨偷看一眼,心中狂跳了两下,轻咳三声,随后挺起胸膛跟声道:“我说的,也是下棋,谁稀罕了解你。”

“那说吧。”

“说什么?”

公羊月眯着眼:“什么都行。几时开始下棋?为何要学棋?跟谁学的?有无崇拜的名家?偏好什么样的布局?”

这态势不对,乍一听,谁在教谁?

晁晨目瞪口呆,不禁问:“真的只是下棋?”随即坐下来,想了想,一边摆棋,一边闲谈:“十三岁那年,我第一次识棋,次年与人首场对弈,连中盘投子都不会,大势已去,还咬牙下到收官,结果输得惨不忍睹。”

“一十四?那可是有些晚。”公羊月听得认真,在棋盘上随手放下一子,做活真眼。

晁晨忆苦,起初没察觉,等恍然这一着甚妙后,心中如被针刺,不由自嘲起来:“是啊,别人三岁启智便手谈,如何能补得来光阴?即便我逢人请教,天天对局,甚至无人时自己与自己下,仍是不够。你知道么,一开始,其实我连够不够都看不到,身边不乏阿谀奉承,只以为自己超然拔群,便设一局珍珑妄言天下,最后……呵……”

最后自然是挫败而归。

江左的世家大族,集数代的底蕴,便当真是资质平庸,也能硬生生堆出个才子,更别说本就卧虎藏龙的几大豪门,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凭什么能超越?

公羊月怅然叹息:“不是因为喜欢吗?”

“或许曾有一点,又或许,一点也没有。”那些压在心里的话,过去未对人言,谁能想到第一个倾听者,竟然会是不死不休的公羊月。晁晨耸耸肩,回首虽满是对过去的厌弃,但口气却渐渐轻松了几分,“其实那阵子,不止棋,还学了好些东西,以至于两耳不闻窗外,匆匆寒暑,倒真似王质烂柯。”

“没了?”

看公羊月支着下巴好整以暇,晁晨把棋子重重一落,忽生了个主意:“你把这一局解出来,我便再说说。”

“那说说你都败给过谁,有机会瞻仰一番。”

晁晨瞪眼。

公羊月讪讪笑道:“你听错了,是叫你说说他们的棋路,说不准能给你补一补弱项。你若攻,我便替你追落;你若守,便紧气做活。”

晁晨撞翻了盏中黑茶:“公羊月,你真的不会下棋?”

“你猜?”公羊月跷脚,避开竹席上弯曲流水,笑弯了双眼,“不是说过么,会一点,就一点。”

“你耍我?”

谦谦君子,自诩端正的晁先生终于忍不住,挥起拳头。

————

寅时二刻,崔叹凤坐在高崖边倾杯,长风吹起袖袍,月照下整个人如琉璃一般通透,他揭开幕离向后一抛,几经翻转,砸在白星回的脸上。后者挠痒,翻了个身,这时,乔岷面无表情从他身上跨过,拿枯枝把草坡上醉醺醺的双鲤戳醒:“回去,睡。”

竹楼里的灯烛还亮着,双鲤揉搓双眼,难以置信:“他们真的就这么下棋下了一夜?”

乔岷没吭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麻绳,向她走去。

双鲤不知他又生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忙举起手:“我自己走。”说着三步并作两,快速下坡,还趁机绕到楼前,多探两眼,叫了声“我的个乖乖”,心想真是怪事,下盘棋水火不容的两人就能和平共处。

一大一小二人一走,白星回身上罩下块毯子,只瞧黑影一晃,崔叹凤身边多了个人并肩。

白衣大夫把酒罐子递上前:“孟族长,要来一口吗?”

一夜过去。

早晨鸡叫,撑在桌上小憩的公羊月骤然惊醒,叫上晁晨换衣出发,风崖上彻夜未眠的两人,目送人走入曦光。

到了晏垂虹的年纪,没什么瞌睡,二人赶到驿站时,人已吃过早食,棋都行完一局。来时晁晨还担心像这样的老正派,见到公羊月不是针尖对麦芒,便是嗤之以鼻,但晏家这家主,显然和他想得不一样,微笑致意,统共便只问了一句“你便是公羊月“。

似乎从顾在我开始,每一个见着公羊月的人,都会有此一问,但他们年岁多不小,也不该是会听信江湖上恶鬼面,三头六臂传言的娃娃心智。

不过,晏垂虹是真的病得厉害,昨日在昏暗的车厢内,只见着个大概轮廓,今日面对,才惊觉腮帮子脱垂,两眼浮肿,气色甚差。若不是功夫底子在,早该躺在榻上“呜呼哀哉”,别说起身,能保持脑子清醒,已然不错。

晏垂虹开口:“我这情况,你也瞧见,对弈伤神,却是再经不起折腾,也别说我以大欺小,今日自有晏家人与你手谈,我瞧瞧便是。”

晁晨松了口气。

果真如他所料,晏垂虹邀约三番棋。

第一局出战的是他身边四位侍棋的童子,四人棋力一般,但却需晁晨同时下与四人,且胜场过半才算赢。不说人精力有限,拆分四份颇为耗神,便是四位棋风棋路皆不同,需变化相对,更是要全神贯注,走不得一点神,否则轻则混淆,重则一子失而满盘输。

公羊月帮不得什么忙,便从旁安静观战。

晏垂虹偶尔看棋,偶尔看人,支着下巴常有深思,好几次晏弈情急而喃喃自语,都被他勒令噤声。

不肖半个时辰,便有两人中盘投子,场中只余二还在力撑,不过是拼一口气,对老棋手来说,胜负已定。

“年轻人,过来喝杯茶,”晏垂虹冲公羊月招招手,“真羡慕你这副身子骨,同是灾病,却好我太多。”

侍者搬来小几,架在榻上,公羊月乖乖坐了过去,轻声一笑:“家主不急么?您的人可就要输棋。”

“哦?”晏垂虹另眼相看,饶有兴味,“你也懂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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