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了一步,“乔岷”伸手一卷,抄过扶余玉,转身就跑,而随他而来的“剑卫”纷纷脱下外衣,冲入混战之中,跟着动手阻拦。
他们竟是一伙!
张修翊心灰意冷,以至于手中飞刀偏差有失。谁不愿心上之人是身跨白马的英雄,而非首鼠两端的小人。
公羊月横腿,将她的小飞刀踢回,刀柄撞在她额头,随之而来的是喝斥:“张修翊,他不是乔岷!”
对!
她心中的乔岷,就算没有爱人之心,也不会失忠变节,他不是!
“丫的是谁,把老娘的乔卫长还回来!”张修翊甩头,三刀齐发,向公羊月身后摸靠,替他扫清障碍。
公羊月将好杀出重围,一路剑光纷折,追了上去。
“十七!”
晁晨旋身,张口要唤,但人影已没,徒留他僵在原地,伸手摸了把下颔,公羊月从身边奔过时,他甚至感觉到剑尖震颤的血花和剑气中压抑的愠怒。
夺玉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认识的十七。
谜底并不奇诡,也不复杂,丸都山城的大盗案拖延月余,一直查不到线索,是因为查案的人本身就是大盗。
卫洗推了晁晨一把,玉已失,再无顾忌,自己顶在前头:“诶,担心就去追!”说着,指了指公羊月离开的方向。
“乔岷”咬牙,可不管他如何挑捡艰险难行的偏路小道,仍旧无法甩脱身后的剑客,同行那么久,他分明清楚,可就是不死心。
事至如今,他却也从没后悔,向云中寄送那封书信,如果不告别,他会心生可悲。
公羊月很快追了上来,两人穿行树林,几乎并驾齐驱,同时往山上去。“乔岷”占了一分先,率先改道,守住悬崖外口,公羊月止步,五丈外与他平视:“永别的意思是,这世间再无乔岷,对吗?那你是谁?真正的乔岷呢?他死了?”
“乔岷”定定看着他,就像晋阳书馆初次见,一脸冷峻。
公羊月轻声叹:“可惜。”
“乔岷”问:“可惜什么?”
“可惜一段锦绣良缘,更可惜,”公羊月垂下眼眸,不是伤神,但那神色说不出的晦涩难言,在不该停顿的地方,他默然一瞬,再开口时,原本想说的话如夜风散,只留下无情冷笑,“……乔岷若死,有人怕是要跟你不死不休。”
这个有人,无非就是张修翊。
“乔岷”摇头,向下看了一眼夜雾之中的洪流,如释重负:“无所谓。”而后他伸臂,向后倒下。
“有所谓!指引你来晋阳找我的人是谁?”
公羊月没料到他跳得如此干脆,以至于随时准备动手的他,竭力也没捞到一片衣角,而崖下,浿水(注)滔滔,声震不息。
半山崖上挂着一只大风筝,“乔岷”伸手摘取,抓注龙骨下的撑手杆,展翼滑行而出,飞过漫山遍野,连曾经高不可攀的王城,也不过踩在脚下。从毫不犹豫跃下的那一刻起,世间再也没有那个“乔岷”,那个活在背后的影子,而作为乔岭的他,没有一刻有如今这般自由——
————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岭。”
“姓什么?”
“……”
“无妨,我以后就叫你岭,人前你得像其他人一样,好好唤我少爷,至于人后嘛,不讲究,你可以叫我乔岭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恐惧女人,别说面对大宅子里的夫人小姐,就是同丫鬟婆子说话,也会离得远远,惊恐如山野幼兽呢?
三岁?还是五岁?
大概打从他跟着母亲来到乔家起。
母亲没有名分地位,为了找到他的父亲,从中原远渡浿水来到高句丽,为奴为婢也自愿留下,而他,作为外室之子,连冠姓的权利也没有。
乔心见没有告知实情,只让管家安排,说是公干时缘路收留的可怜人。
管家未及深思,只道老爷良善,便给分配了伺候的活,又把那小子丢给乔岷少爷,陪玩随侍。
偌大的宅中,无人知晓真相,但纸素来包不住火,乔夫人起初没放在心上,但当她有一日错把坐在廊下乔岭认成自己的儿子乔岷时,她惊慌恐惧且不安,两个毫无干系的孩子,为何如此相像?
女人的直觉向来准,一查便牵出真相。
乔夫人恨,怨,亦怪,但她不知道乔心见的真实态度,不知道他的用意,不敢轻举妄动,乔家发展至今,最有出息的就是他们这一房,但偏偏这一房人丁单薄,有个三长两短,那她的儿子岂不轻易被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