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泔水的小子说过,时妙曳早年曾收过一个徒弟,此乃其心结,这连环局证据充,会会对她利,毕竟朱雀楼威望再盛,她也过是坊间伎子。玄蝉着急,敢报送衙门,于是冒雨王府寻王谧,希望他能给予指点和帮忙。
入夏后,骤雨注,油纸伞顶下风急,被吹得只剩骨架,玄蝉干脆弃伞,一路淋着过。
打弯路转角,将好碰上要往陈家的公羊月等,双鲤眼尖,立刻拿了把空余的伞追上。
剩下三在原地相候。
约莫小半盏茶的功夫,也见双鲤归来,公羊月便暂且改道,寻着方才俩离的方向,一路走到秘书郎府邸。
府中的管事本是要请入内,参茶倒水,但玄蝉等得,强硬要求王谧出府来见,于是都堆在了门前的灯笼下。双鲤回头瞧见公羊月,没有忙着奔过,反是招手,让他上前来,听了一手消息的她嘴巴根本憋住:“二当家的出事儿喽!”
喊完那一嗓子,她赶紧把从玄蝉那处听来的消息悉数道来。除了晁晨诧异,接了句嘴说“竟出了这等凶案”外,崔叹凤和公羊月倒是色平平,想来是对江湖仇杀,恩怨情仇见惯惯。
虽在职责之内,又并非武林中,但王谧无法推拒玄蝉的要求,于是达成一致,趁这二日告假在家,广陵瞧瞧这诡吊怪谲的皮美图。就在他着收整好行囊,将行未行之时,王泓又怒气冲冲找上门来。
王谧一问,竟也是来求办事的,说是太学里一学子失踪,想托他查一查。这一来二,倒是把王谧给噎着气,他一管典籍的官,既非府尹县丞,又能拿办案,怎现下这些事儿全掉他脑袋上。
沾身的事儿问一嘴,王谧习惯上过:“查谁?”
“梅弄文。”
“你是素来同他和?”
王泓答话是咬牙切齿,好像亲眼目睹凶案一般,已咬死认定那凶手:“正是因为和所以才得查!我怀疑,他杀了玉廉畏罪潜逃!”
“玉廉?诶,就是玉振山庄死的那个……”
双鲤听见那名字,猛然反应过来,连带着玄蝉也转头看,神色懝然,果凶手是梅弄文,那就跟时妙曳无关,二当家即刻便能无罪归来。
这会子,换玄蝉着急询问:“王泓,究竟怎么回事?那梅弄文又是谁?”
王谧性子沉,腔调从来平八稳,说来便话长,还是王泓性子急,一气全吐露了出来,没有斟酌,连个细节也曾遮掩。
汉武帝设立太学,广揽天下士子,及至晋朝,学制却有所裂,五品以上的官家世胄入国子学,为国子生,以备入仕,而寒门孺子则同过一致无二,全归入太学学习。
王国宝服罪前,王家煊赫一时,王泓也在国子学中进修,那玉廉亦在其中,只是二尝无交际。当初王泓压根儿看上这商贾子,说到底,过是塞钱找门路送进来,给卖官鬻爵打掩护,这玉廉从前碰上他,都是一副赔笑脸,而今想来,他老爹王国宝在当中应该串了少钱,落到背后的会稽王头上,只会更多。
王泓看上玉廉,但代表是同一立场,比起梅弄文这般一贫洗,家徒壁的太学生,玉家的小崽子好歹还有钱,凭着出手慷慨大方,也能博得一圈好感。再说那太学里,就数梅弄文之最对付,此自负清,又确有真才实学,谈玄之时常将他怼骂得哑无言,因而玉廉一死,又恰好到处都寻见此,便有此猜测。
方才王泓打街上过,撞见从酒馆里出来的那群浪荡纨绔,对这些来说,谈资都有时限,王家那档子事已然新鲜,于是奚落也无,挖苦也无,又反过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好说一通。
玄蝉倒是个心思冷静的,没给他一股意气带拐了,还谨慎地问道:“你怎就确定是梅弄文?还以为你有山铁证。”
“还够铁证?”王泓夸张地探手,“他前久发生过角,有亲眼所见。”
说是那玉廉打家里偷出了圣上御赐的一副锦绣列国图,带到建康同显摆,恰好为梅弄文撞见,便挑衅了一通,哪想到梅弄文为此有所钻研,便反讥讽他连图中列国别为何亦知,二随生角。
这下换双鲤发懵,追着问:“发生角就一定要杀?”依着这套说辞,那她时和拌嘴,岂早该是杀魔头?
王泓语塞,换以往,定是要留子,强词夺理驳回,但自那日“烧饼”事件后,他渐渐也学着审视自己的所见所闻,尽量要先入为,以偏概全,于是,他平复心绪,当即改了:“也是。要我说,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要查。”
此最相干的王谧,此刻是头大斗,身乏术之下,只能向老友崔叹凤托请。崔叹凤性子柔和且耳根子软,一想那玉廉又是玉振山庄的,说到底是殊途同归,于是心里头动摇,向公羊月求个认同。
晁晨退后半步,动声色拽了一把公羊月袖的束带。
公羊月当即表示:“老凤凰,你可别再找事,你看我像活菩萨吗?”
崔叹凤半天憋出一句:“这其实叫以毒攻毒。”
公羊月当笑话听,看雨势渐小,便招呼回陈家打听陈韶,崔叹凤嘘声一叹,只能冲王谧露了个略带歉疚的眼神。
王泓在侧目睹全程,知道王谧会辜负公所托,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心里头登时发慌,边追边喊住公羊月等:“且慢,听稚远兄说,你是要找颍川陈氏的陈韶吧?先前过一次,过没寻着?”
“那又何?”
王泓大声道:“陈韶曾任五博士,早些时候在太学讲论玄,梅弄文就是他的得意门生!”
他话音刚落,陈家的家丁便冲王府跑来。
昨个下午陈家的管家遣来知会过一声,说是他家老爷明日即到建康,或可一晤,偏巧今日雨落倾盆,见赴约的迟迟未到,想起那日门房说王谧的车架从门前过时,几曾有闲谈,便想托王谧报个信,问一嘴在何处。
既都打堆在此,倒是必借他之。
那家丁给公羊月拱手,开第一句话倒是先表以歉疚:“我家老爷过家门还没歇上一茶的功夫,便又出了门,这梅雨天教你白跑一趟,实在抱歉。”
晁晨追问:“了何处?”
约莫是以为他欲上赶着撵过,家丁答得略有些迟疑:“……了广陵的玉振山庄。”
此话一出,众纷纷对视,结合方才王泓所言,若梅弄文真是陈韶的得意门生,为他跑这一趟倒是情理之中。
晁晨却摇头,叹了一句:“他有甚么用!”
许是那家丁在跟前服侍,听得些话,见王谧也随之颔首,便将晓得的都吐露出来:“……那梅公子小的也见过,标标正正一儿郎,我家老爷对其是赞许有加,此番奔赴,也是信其能做出此残虐无道的事,怀疑凶手另有其。”
玄蝉插嘴:“另有其?”
“是……送出门时小的听到老爷同管事说,说,说怀疑是十年前那个么鬼干的,么鬼来着,看小的这记性,给忘了!”
王泓闻言,很是屑,遂哼声道:“么鬼鬼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鬼,过是托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