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老大做的,我全知道,是他截取你的信。”二公玉闲将身往前送了送,唇齿几乎要贴在玉参差的耳朵根上。
她一用力,掰断了杏花枝:“大公为何要……”
玉闲仰头大笑:“为何?他沽名钓誉,附庸风雅,数十年积攒的名声还比不过你随手一赋博来的青睐,你说呢?”他脸色霍然一变,声调压低,语速骤快,“他自然要夺你的势,冒领你的名,抢你的人,还要抹杀你的一切!”
他希望看玉参差憾然又失落的表情,可没有,身前的女人只是迟缓地眨了眨睛,好似轻易便接受了命运。
为何不动容?为何不暴跳如雷?为何不失态痛苦?
“他就是这样虚伪的人,为了笼络权贵,甚至可以伙同父亲,把亲妹嫁给一客死位夫人的老头做填房!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玉闲好笑地看了玉参差一,“好,你果真全然蒙在鼓。”
“难道小姐离家出走是假的?”
玉闲如是道:“当然不是,不过紫烟还没出广陵,便给逮了回来。”
玉参差中一咯噔,当年这倒霉之所以落在她头上,都是因为小姐玉紫烟不肯出嫁,离家而奔,情势急迫,才半威胁半好话将她送上婚辇替嫁。而今再回过头来想,若这二公所言不虚,想来是玉关怕她留在广陵会暴露身份,才想出这损招。
刹那,她的思绪飘向很久以前,喜乐吹打仿佛就在耳边。
……
世总有这般那般的阴差阳错,玉笙代嫁那,正是折花约时,车辇路线精布置,恰好缘湖而走。
玉紫烟不情愿,难道她就情愿吗?
可那时的她只是小小一奴婢,不会武功,孤身而无背景,又如何相抗衡?
她只能被五花大绑送上车辇,隔着白杨柳堤,远远望向那杏花树下背影,不得呼喊,不得挣脱。涕泗横流,顺着鼻孔倒灌,希望与绝望交织之下,她咬牙撞向车阑干,跃入湖中,只盼这一点动静,能换人回头,哪怕只遥遥一。
可惜,不随人愿。
玉笙半路投水,婚服累身,头饰沉沉,加诸身上又绑了牛皮绳,送嫁的人见没水后连泡都没冒,便消失无踪,只当她必死无疑,急着回山庄复命。
不曾想,她福大命大,竟随活水沉浮,最后被一投奔北府兵的流人救起。
既所托误人,便不许风月,只许家。幸得代嫁时未免落人口实,玉家人撕毁去她的卖身契,自此脱籍,不必再回那伤之地,玉笙灰意冷,所幸随恩人去往京口,投身抗秦。后亦尝辗转打听,说是吴兴陆家有公那时便在广陵观澜赏花,便将其作了无缘之人,再然后,陆家公染病,撒手西去,她亦放下过去,与恩人执手。
在京口的,跟着谢玄军营援手相帮的江湖人学了些功夫,几次出战亲力亲为,再加诸丈夫升任将军,玉参差之名再现江湖时,又多了玉夫人的尊称。
白云苍狗,红尘倥偬。
丈夫逝世后,玉参差不便留在军中,归居建康,得恩赦,入宫作为教习女官,后因司马家忌惮谢氏及帝师阁,另培植新势力,最后自请前往东武君下任食客,偶尔出山帮着江左朝廷解决一些棘手的情。
怎么想不,人老珠黄之时,竟有人相告,当年传之人,非是她所认为,而是另有其人,且其人还在。
那种念想,瞬死灰复燃,如燎原之火。
“我和大哥不同,我不屑于借女人声势,玉佛一我会极力配合你,不过,我有一条件,成之后,我可以告诉你我知晓的另一半,皆时,你依旧做你的玉夫人好,做回当年的玉笙罢,都于我无干。”玉闲目光骤然冷冽。
玉参差问:“什么条件?”
玉闲道:“保护我,并且帮我成为玉家家。”
玉参差不解:“玉关已经死了,家之位迟早是你的。”
玉闲却露出一抹鄙夷:“夜长梦多可说不准,谁知道那老东西还有没有……呵,你帮我是帮你自己报仇,当年默许你替嫁的,可一不少。”说完,他甫身入林,似以料定女会答应,因而不再回头。
玉参差深望一他的背影,思始终拴在玉闲未说尽的话上,那声“老东西”说来何其顺嘴,可想而知积怨已久,若只是因为偏,则该流露愤怒,但脸上分明写着“恶”二字,那可不像人对父亲的态度。
这玉家,还有多少秘密?
想这,玉参差不禁轻托下巴,中甚至生起一念,兴许大公的死和这二公有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保不准是为争家产呢?
晁晨不敢离得太近,只能等在必经之途上,但见两人分开,花影动,二公先出头,约莫半盏茶后,玉参差才随之而来。
那莽撞汉大步流星,无视左右,但那女人却似闲庭信步,走得极是款款,以至于晁晨大气不敢出,不得不僵立以对。将要拐过小路弯道时,玉参差手扶绿枝,脚步停留片刻,眯回首,目光渐次自两旁绿叶上滚过,而后才浅浅一笑,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