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有了之前的事情,盛尔与瑟桉关系缓和了许多。
因为有盛尔这个外在诱因,女仆之间飘荡着一种末日狂奔的情绪,稍有不慎就会扯断紧绷的神经。她们同仇敌忾,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新招进来派去照顾盛尔的已经死了四个了,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加。虎头刀挂在脖子上,无论是谁都难免对罪魁祸首怀有恶意。
谁也不会公然提起这件事,表面上越对他恭敬,在心里头就越对他恶言恶语。而与盛尔结下梁子的女仆无一例外地,会像爱丽一样全身发烂地死去。
盛尔所言的那个诅咒,似乎是存在的。瑟桉也从刚开始半信半疑的态度,变成了默认——他养的崽子,是一个蔫儿坏的崽子,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魔王。
瑟桉也曾劝说女仆们少对盛尔表达恶意,也许这样能挽回自己的生命,但是收效甚微。女仆们经过这么几个月的时间,前史之鉴后世之师,她们认定了自己总有一天会被他用诅咒害死。
没有人会对刽子手善良。
每当有一人被担架抬出去的时候,这种为恶魔献祭的情绪就会多加一分。而她们对盛尔的恐惧和恨,同样也会多加一分。
日子依旧在推进,葛珂出于对“诅咒”分散的考虑,每隔一段时间就更换在盛尔身边近身照顾的女仆,这段时间是哈伊与另外一个女仆爱琴结伴照顾盛尔的生活起居,周期到了就换下一波。
女仆爱琴的性格比较软。用葛珂的话来讲,这个娇小不起眼的妹子是一个“好拿捏”的人。别的女仆会为了远离盛尔而使劲地贿赂葛珂,只有她和瑟桉不会。只不过爱琴笨手笨脚的,紧张得几次将刚泡好的热红茶泼到小魔王身上。
小魔王当时在看着他那本牛皮书。爱琴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浑身发抖手脚冰凉,十分担心第二天横着出去的那个人是自己。
瑟桉心一紧,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事,朝爱琴道:“你快去换一份新的早餐过来。”他害怕小魔王因此记恨上她,急忙让爱琴闪到一边去。
抱着那本书的小魔王微微地抬了抬眼,丝毫不计较他昭然若揭的小心思。
爱琴正要离开,瑟桉忽然发现红茶不仅泼到了盛尔身上,也泼到了她自己身上。甚至为了让小少爷少受点罪,爱琴帮他挡了大部分。
瑟桉看着女仆红了一大片的手背,心疼不已,随手操起餐桌上冰镇啤酒的冰块,按住了她的手背,小声地嘱咐道:“去处理一下。”
房间里只剩瑟桉与他两人。见爱琴走了,瑟桉松了一口气,拿冰块给盛尔发红的手冰敷,然后涂上烫伤药膏,平静地问他:“疼吗?”
盛尔抓紧了自己怀里的牛皮书,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胖乎乎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了另一只手臂。
瑟桉想也没想,就着他的姿势将他抱起身,顺着小魔王的后背拍了拍,“疼吗?”
安静了片刻后,盛尔答道:“不疼。”
瑟桉僵住了,刚才完全是无意识的举动。人类幼崽的长相真的极具欺骗性,有那么一瞬他快要误会自己养的是一朵小白花了。
盛尔自然能感觉地到他浑身发僵,他甚至拉了一个小小的笑容,还充满恶趣味地揽着了瑟桉的脖子。
但是随着自己的动作,他怀里的牛皮书啪嗒一声跌落在地。盛尔皱着眉,显得有些慌张,两只小手臂扑腾了两下,似乎要下去把它捡起来。
瑟桉蹲下/身帮他捡起那本书,还很想顺便将盛尔放下。牛皮书被泼了一壶热红茶,半本书都已经湿透了。
盛尔抿了抿嘴,白净的脸蛋全是不耐,把牛皮书一把抢了过来,视若珍宝地捂在怀里,然后用一只手勾住了瑟桉的手。
瑟桉:“……”
这下一来,瑟桉如果要放下盛尔就有些麻烦了。骑虎难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他倒不是因为担惊受怕,害怕自己某一天全身腐烂地死去,而是实在不是用什么面目去面对盛尔。
最后他还是勉强抱着他,假装轻松地说道:“你太轻了,为什么不多吃一点?”
瑟桉用手托了托盛尔,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挑食,“不许挑食,我都看见了,每次剩下一大碗,不吃西红柿不喝牛奶,蛋肉吃得也不多。”
沉默了一会儿,盛尔很认真地说:“不好吃。”
每样给盛尔吃的食物他都事先尝过,味道并没有什么问题,瑟桉道:“哪样不好吃?”
盛尔又古怪地沉默了。
瑟桉干干地笑了笑,揉了揉崽的脑袋,把他头发揉乱了又用手梳了梳,还浑身不对劲地说:“今天打算做点什么吗?”
也许是嫌弃他太多话了,盛尔很难得地眉毛揪成一团,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你好奇怪。”
瑟桉笑了,“我奇怪?怎么奇怪?”
“你……”盛尔缓缓地开口,语气像个老者,“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抱着我?”
瑟桉:“……”
是你勾着我啊……
瑟桉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答话。窗外的晨曦一如往常,树影落在房间的地板砖上,“那我……放你下来。”他试着问。
盛尔却依旧用小手勾着他。
瑟桉只能继续抱着他,像父亲抱着孩子。缓了缓,瑟桉决定先问一问小崽子的意见,“我想向葛珂申请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你觉得怎样?”
自己要养的崽子还是一直放在身边为好,要负起责任来,当奶爸哪里还有轮班的道理?而且,他实在是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因为他养的小魔王,莫名其妙地离开了。
瑟桉很认真地看着盛尔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波澜广阔的海洋,那片幽深是海暗藏着危险。
没有得到答复,瑟桉又开口询问一次,“你觉得这个提议好吗?”
盛尔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他,或许眼神当中也有不在乎的成分。小魔王很直接,“我觉得你疯了。”
瑟桉也觉得自己是疯魔了。
虽然被小崽子正式拒绝了自己长期上岗的请求,但是瑟桉还是跟葛珂提了几次。他提第一次的时候,葛珂就像看着个傻子一样看着瑟桉,“哈伊你疯了?”
瑟桉揉了揉眉心,“她们会死,我可以……”
“你可以代她们去死?这可真是我听过最大的笑话,哈伊你真不需要这样自我牺牲。”葛珂义正言辞地说,“我会尽可能保全每一个人,至于保全不了,我也不必要道歉,同样地我也不会花一分钱为你们送上花圈。”
葛珂的嘴一直挺损的,瑟桉习以为常,再三请求道:“我真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女仆……”
“那是她们的命。”葛珂优雅地说,“就像有一天这么漂亮的小哈伊可能也会命丧在这里一样,别同情心泛滥,答应我好吗?”
说完,葛珂干练地抬头挺胸,又去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后来瑟桉几次主动请缨到盛尔旁边贴身照料,都被葛珂毫不留情地驳回。一个冬天过去了,期间又有不少的女仆毫无声息地离开人世,新招进来的女仆基本死绝,瑟桉和极少接触盛尔的爱琴成为最后硕果仅存的女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