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雪白宣纸铺在桌面上,谢渺拿起毛笔,蘸了点墨水,随后撑着头,严肃的看着小桂子。
小桂子不明所以的同他对视。
两人大眼瞪小眼许久,谢渺才开口,语调涩然,有几分僵硬。
“如何写信才能哄女子欢心?”半晌又补了一句,“又不会显得你十分想念她?”
小桂子晃着脑袋想了想,正欲说话时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
“督公是要给夫人写信么?”
凌楚释弯身上了马车,将车帘掀开时对着谢渺笑得云淡风轻,手中长萧随意放于桌上。
谢渺点了点头,问道,“殿下这是?”
“本殿恰巧,”凌楚释闲闲的坐着,手抱在胸前,“平日里爱读些酸诗,对于如何哄女子欢心一事,也是颇有几分心得。”
谢渺闻言笑了,将手中的毛笔提起,笔尖向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殿下请说。”
凌楚释目光扫过谢渺握着笔的手,手面上有浅浅的疤痕,像是许久之前的伤。
对于谢渺,他是赏识的。朝堂之上,没有丝毫背景的人,还能走到这一步,已是不易,更何况此人出身微寒,且还是个宦官。
但是处理事情来,简单干净利落,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凌楚释弯了弯眼,语调缓缓,声音像是春日里最为和煦的春风。
只是仅仅是第一句话,就让谢渺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笔。
“爱妻姝儿。”
谢渺抬起头,对上凌楚释促狭的眼,对方说:“督公为何这般吃惊?夫妻之间,难道不该这般称呼的么?”
……不曾。他都是直接喊江姝。
谢渺落笔,字迹有几分倾斜,又有一些歪歪扭扭,仔细看来,却又有一种凌乱的工整。
——爱妻江姝。
谢渺写。
凌楚释咦了一声,终究是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或许,人家是有特殊的癖好,也未可知。
“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见谢渺皱了皱眉,凌楚释好笑似的道:“督公莫不是不知道,女子最爱听一些酸溜溜的情话了。”
……言之,有理。的确,每每他说一些类似于情话的东西时,江姝都是一副欢喜的不得了的模样。
“不知爱妻在家中可好,饮食起居具好否?”
谢渺默了默,最终还是依着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写了。也不知江姝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奇怪。
“没了。”对上谢渺的眼,凌楚释笑道,“其实哄女子开心很简单,只要让她知道,你心中有她便好了。”
谢渺很是受用的点了点头,又在纸上补了一句——我心里有你。
随后将纸折好,递给小桂子,“寄……回去吧。”
小桂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谢渺无比乖顺的在七殿下的“指点”之下写完了整副信。
倒还真是难得——自家督公,似乎很少这么平静的听取一个人的意见。更多的时候,听到不耐烦的地方去,会直接打断对方。
“督公可曾想好,当如何整治此次水患?”凌楚释见差不多了,便开始与谢渺商讨正事。
谢渺不答反问,“殿下如何想的?”若是仅仅是处理此次水患,监工便好,其他事情无需过多理会。
只是……
凌楚释这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仅仅”处理水患的。谢渺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凌楚释的神色,见对方沉吟了片刻,眉间隐隐有几分纠结的模样。
“若是要将江南的毒瘤除尽,单我一人,其实做不到。到时,还望督公能够看在百姓的面子上,助释一臂之力。”
凌楚释说完,有几分迟疑,但到底还是尽数吞了下去,没有表现半分。
他不知谢渺究竟是如何想的。这些年此人行事狠厉果决,但究竟……是奸是忠,就连凌楚释都难以判定。
——
马车走的并不慢,不过半月时间,就到了江南。
水患比谢渺想象中还要严重许多,水已经退了下去,整条路上都是湿漉漉的,脚步踏上去的时候,稍稍用力,脚下的泥土,就陷了进去。
所幸夏雨来的快,去得也快。这几日天气晴好,雨水也顺着河道散去了不少。
方云在城门口等着他们,身上穿着青色官服,脸上的表情很是悲戚,一见他们,就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
城门上守着一排排的士兵,站的笔直,都是一副严整以待的架势。
谢渺若有所思的看着城中寂寥的街道,忽而想到路上遇到的那些难民们。
州官无德,百姓流离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