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楚子逸这三个字,顾夜凝终于成功打发走了林庭书,他的步子极大,三两步便出了门。
只是顾夜凝没想到,这林庭书也有不靠谱的时候,说了去叫楚子逸的,却是一去不复返了。
“楚子逸怎么还不来?从前天天在眼前晃,难得他不来晃了,怎么就觉得那么不安心了呢?”顾夜凝捂着伤口一个劲的望着门口,横竖都踏实不起来。
树梢上,晶莹的水珠沿着树皮粗糙的纹理从上而下流淌下来,汇聚在尖而下垂的顶端。一只生着土黄杂毛的麻雀飞来停下,水珠随之摇摇欲坠,在它扑翅飞离的瞬间,到底还是落了下来,在地上的积水小潭中印出几轮水晕。
连绵不绝的雨水过后,拨云见日,久违的阳光现出身来。
阳光下,楚子逸已然洗尽了手上的血渍,换上一身干净的黑白墨染棉袍,正坐在窗边由小阿饼伺候着梳理头发。
与其说是被伺候,不如说是被练手,小阿饼在跟楚子逸之前毕竟是个连自己头发都打理不清楚的小乞丐。
难得的是小阿饼有这份心,楚子逸也就由着他梳理了。
屋子里安静无声,楚子逸望着窗外的麻雀俏皮的在树梢上跳来跳去,不由得想到了顾夜凝,她这个像麻雀一样总拿尖嘴啄他的女人,这会儿应该差不多该醒了吧?
但愿毒清理的够及时,不至于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
楚子逸不经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这箭上的秘毒可真厉害,他到现在还觉得有几分麻。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她中箭了,有本公子亲口给她除毒,那倘若中箭的是我呢?她也会如此对我吗?可能会给我一刀,让我死的痛快点也说不定?
眼前清晰的浮现出她幸灾乐祸的模样,那表情比捡了金子还高兴。楚子逸不禁笑了出来:“就她这凶残的母老虎,十有八九还会再踢我一脚。”
“公公……公子你……在说什么?”小阿饼的大脸不合时宜的飘了过来。
楚子逸身子一惊,回过神来迅速调整表情,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我说,你的手势实在粗糙,本公子金贵的头皮都快被你掀掉了。”
“我我我我……”小阿饼又卡住了。
楚子逸拿过铜镜照了照,看着束歪了的发冠无奈的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就这样凑合吧,反正本公子皮相好,即便披头散发也是俊俏的。”
沉于自我迷恋之际,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步子迈的又大又快,落地沉稳有力,不用猜就知道是蒙椋回来了。
他淋了雨又打了架,满身的污渍,有黑有红。
“回来了。”楚子逸出去迎他。
小阿饼小跑着跟了出来,心有余悸的上前打听:“蒙……蒙蒙椋君,可可有有有抓到凶手?”
蒙椋瞪了双铜铃大眼,一挥阔刀插在地上,忿然作色的骂起了娘。
“他奶奶的龟孙,见他蒙爷爷来了,跑的比猴儿还快,老子一路追赶至郊外小竹林,终于逮着了其中一个,话还没问他就抹脖子自杀了,竟是个死士,也不和他蒙爷爷我比划比划,没用的鼠辈!”
一番来龙去脉过后,听的小阿饼心惊肉跳瑟瑟发抖:[跑跑跑.……了一个?跑哪哪儿儿去了,不会还要再来吧……]
“蒙椋君一句话里带了三只畜生,可怜那贼人下辈子恐怕是投不成人胎了。”楚子逸跨步从屋檐下的台阶上下来,走到蒙椋跟前,言语戏虐,仿佛刚才险些驾鹤西游的人压根不是他一般。
蒙椋鼻孔一张一张的,喷着火气:“行此等暗下杀手的勾当,别说下辈子,这辈子都枉为人,要不是老子来迟一步,非把那贼人大卸八块不可!”
“好了好了,气急败坏的,都把小阿饼吓着了。”楚子逸满掌按着小阿饼的脑袋,疼爱的揉了揉道:“王八汤可熬好了?”
小阿饼收回胡思乱想,连连点头道:“好……好了。”
楚子逸吩咐:“那就赶紧端过来给我吧,仔细着点,别洒了。”
“哦哦啊!”小阿饼点头。
眼看小阿饼匆匆离去,蒙椋突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公子待我真好,还有王八汤喝,霍霍霍。”
楚子逸无情打碎他的幻想:“那是给夜凝熬的。”
“额……”自作多情的蒙椋这才想起还有顾夜凝这茬,关切的问:“夜凝姑娘她怎么样了?死了活了?”
楚子逸沉下脸色摇摇头道:“箭上有毒,好在清除及时,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庭书君先你一步回来,这会儿正照顾着。”
“那就好,他奶奶的,想不到夜凝姑娘如此侠义,老子见她为公子舍身挡箭,实在英勇,看来以前是老子误会她了。”
楚子逸淡淡的笑笑,随手递了碗姜汤给他:“喝了吧,驱驱寒,然后回屋把衣服换了,免得受了风寒。”
蒙椋接过来一仰而尽,突然想到了什么,四周一番张望道:“公子,你让我操办的事都已经操办好了,今夜即可启程,只是如今夜凝姑娘受了伤,是不是要多备些药材了?”
“多备些药材?”楚子逸显得有些意外,想不到五大三粗的蒙椋居然没有丢下她的意思,倒是难得。
他背过身去静静的驻足在树下,接连几日歇斯底里的狂风暴雨将门前黄叶凋零的银杏树都吹折了,一头砸下来,顺带打翻了下面的一排花盆,连最角落的那一个都没有幸免于难。
阳光稀薄的天空中,总有远处硝烟弥漫的味道,大沥城的冬天已在不知不觉中开了头,待这边的银杏叶彻底褪尽的时候,北方应该早已白雪飘飘了吧。
侯允清,若我决定推迟几日出发,先生可会怨我?可怨又怎样,我楚子逸,永远都不会做过河拆桥的人。
他心中有了决定:“蒙椋君说的对,确实需要多备些药材,待夜凝姑娘伤势好些了,再做出发。”
“公子的意思是,计划推迟了?那先生知道么?”蒙椋素来想到什么说什么。
楚子逸淡然一笑,回答的无比坚决:“他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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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丸虽是灵丹妙药,但治伤不治疼,伤口多少总是痛的。
顾夜凝躺在床塌上等楚子逸,奈何他迟迟没有现身,直到她浑身乏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辨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艰难的侧过身,只见屋子里门窗关的严严实实,床边摆着一盆炭火,床头的纱帘上挂着一枚福袋。
福袋是庙里求来的那种,金色的料子上刺着一个正红色的福,指不定有哪个老和尚开过光。
只是样式陈旧,是好多年前的物件了。
这福袋越看越眼熟,与她屋子里挂着的异曲同工,她被毒过的脑子过了许久才重新运转起来:[之前我不是在庭书君的屋里吗?何时躺回自己的榻上了?]
她揉了揉模糊的睡眼,发现窗缝外的天,早已浓成了化不开的黑色。
“现在是晚上了?!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楚子逸呢?林庭书不是说好了去叫他过来的吗,人都哪去了?”
顾夜凝越想越觉得不安心。
“不会那几个家伙又杀了回马枪,把楚子逸一刀毙命了吧!”
糟糕!她心猛的收缩,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身上的痛觉已经比先前缓解了不少,只是力气尚未恢复,喉咙里也干燥的仿佛着了火一般,很是难受。
她沙着嗓子艰难的唤着楚子逸的名字:“楚子逸,楚子逸!”
无人响应。
心中的疑虑越发重了几分,她急切的掀开被褥从床榻上下来,两条腿一落地就止不住的颤抖着,扶着墙边往外挪,边改口叫起了其他人,希望不至于全军覆没。
“小阿饼?”
“庭书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