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生被人群挤散,一个人孤零零地伫立良久.秋日日光略显妩媚,洒下的金光照在她的挑线裙子上,绣的双蝶微动,她终于提步离开。
林春生方才似乎是看到了个人影,隐隐熟悉,红色的缎面上金线反了光,她抬手挡了挡日头跟上去。
这条路越走越窄,最后却穿过街口瞧见了宽阔的码头。那一瞬间整个人都豁然开朗,来来往往的挑夫光着膀子从她面前走过去,林春生愣了愣,左顾右看,大帆船扬帆出去,河面波光粼粼,没了那儿的狭隘感,她心头一松。
码头边儿上秋日也有卖火锅的铺子,好在现下不是休息的时候,她提着裙子从大路上往一边去。这儿男人多女人少,她被顾寒摁着头戴上篱幕,纵然如此视线依旧有众多落在她身上。
“林道长!”
林春生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四处寻找那人,转了一圈被人拍了肩膀,力道不大速度极快。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往后一探正好如他所愿进了怀抱里,扑面是淡淡的沉香气息。
他的衣缘用银线绣上了流水纹,腰系玉带,挂着一只旧荷包,单身出现在了她面前。林春生一个机灵从他怀里跳出来,扶着篱幕抬头看他,跟看傻子一样。
“你今儿多大了。”见是宋怀秋,她便如此道,不动声色后退了几步。
“可是比你大多了,不高兴呀?”宋怀秋摊开折扇,眺望了河面上的大船,推了推林春生道,“你就不好奇我人怎么来这儿吗?”
“腿长在你身上,我闲的没事干想你作甚?”林春生身子后倾,打开他那只手,把幕篱的白纱重新放下来。
宋怀秋笑了笑,看不出什么其他情绪。
“我来必然是有事的。”他语气认真起来,看了看四周,那些挑夫都投来好奇的眼神。他微微挑了挑眉,将林春生拉到旁处去。
“这儿有件东西等着我来取,我今儿是偷偷来的,你莫要告诉其他人。”宋怀秋道。
林春生闻言把眼皮子掀起,见他周围没一个侍从,不免道:“那你告诉我做什么?”
“嘴长在我身上,这有什么好问的。”宋怀秋跟她同在树阴下,打着扇儿颇为悠闲自在。他跟谢秋珩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物,两端风姿各有吸引人的地方。
林春生若是在往常定然会跟他说个几句,可一嗅到他身上的味道,不免有几分不安。
“你是何事?要我帮忙还是做什么,这儿似乎没什么大事,若真要说,就是柳公子跟他的嫂嫂了。”林春生蹲下来。
“他那儿有个东西,等着他死了我便取回来。”宋怀秋轻描淡写道。
林春生听的云里雾里的,抓了抓头,半晌道:“你抢了回去不就行了吗?”
宋怀秋默了默,忽而笑开,手要碰到她的肩膀被林春生敏捷地躲了过去,他眼里微沉,很快又化开了。
“你饿不饿?”
“我不饿。”林春生今儿早上才吃的饺子,顾寒大发慈悲切了肉做馅,她差点没哭出来。
不过他一提起这个问题,林春生当即望了望天,见太阳都到了顶上了,忽就想到了顾寒。原本还想气他的如今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她真的是怕了顾大夫的那张嘴。
宋怀秋眼睛毒,见她久久不回应不由就取了她的篱幕,外面的光照在脸上,乌发上,她呆滞一秒赶忙去抢幕篱,口里怪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就是这样的人。”宋怀秋笑起来眼眸里熠熠生辉,罕见的跟个孩子一样逗人玩。两个人在阴凉地里打打闹闹,突如其来的巨响却让所有人都一惊。
宋怀秋当即制止住了林春生所有动作,让她噤声,顺着人流围着的方向看了看,见是码头方向,两个人才离开不久的地方。
那儿沉了一艘船,莫名其妙的炸了,如今还冒着烟,岸上人如蚂蚁。
林春生瞧着涌来的人,头皮发麻。
宋怀秋将她推到角落里,略微一想心中释然,将她领着带出去。吩咐道:“这儿会乱,你自个儿回去,莫要告诉别人我来这里的事情。”
“我要说。”林春生面无表情,抢了幕篱道。
他被她这模样弄笑了,顺口问了个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林春生被他给问到了,她这具身体上的年纪比心理上的应该大很多。宋怀秋这般问许是想说她弱智罢。
“四十八。”她懒得想,被宋少爷弹了脑门,“仔细想好了,你若四十八,我能赠你一副棺材。”
“八十四?”
“你脑子怎么不浸水里洗洗?”宋怀秋掐着她的脸,唇角扬了扬,“你这脑子像是十五岁的。”
林春生一愣,想到自己穿来的年纪,过了三四年,她该十八了。不知何处生来一丝惆怅,她皱了皱眉不耐与他继续说下去。
“生气了吗?”宋怀秋道。
林春生跑开来,心里没来由急躁。
顾寒早早回了小宅等她,见人回来了先是冷嘲热讽一般,看出林春生的不寻常不由放软语气。
林春生继续吃饺子,他坐在对面,隐隐察觉不对,试探道:
“你今天遇到谁了吗?”
“没有。”她嚼着馅,说话口齿不清,两颊鼓鼓的,一直吃,好不容易停了,埋怨道,“为什么你的饺子这么酸?”
“你醋吃多了。”顾大夫给她换酱料,背过身后林春生心口一抽,喉咙就给堵住了般,鼻头都觉得酸。
“谁欺负你了?”顾大夫问。
“没有人欺负我,是你骂我。”林春生沾花生辣椒的酱,入口后微微低下头。
“那对不起。”顾寒瞧出她心情不佳,想拍拍她的背安抚安抚,靠近了又道,“是我不好,把你丢下来,对你说话没好气,诸多种种实属不该。”
“我是难受。”林春生抓着筷子,想说点什么,张口无言,只好继续吃,豆大的眼珠子掉下来。
林春生:“爹。”
顾大夫微诧,又听她喊了声妈。
他终于明白原来这个人是想家了。
*
谢秋珩这日没有回来,顾寒看着林春生到了半夜放心不下打了盏灯笼出去。
柳府门上挂了白绫,昭示了府中有亡人,这条笔直宽敞的街上如今看不见几个人,打更的才过去。隔着高高的院墙,里面人也累了,千盏灯摆在灵堂前,去魂铃悬在棺木上方。柳公子红了眼睛。
谢秋珩曾在他的神思里看过相似的一幕,只是画面不易描述,如今这空荡,于柳公子而言未尝不是个报复。
“下一个死的是我吗?”
他颤颤地问道,这几天功夫他就元气大伤,寻不到根源,身子更虚。
谢秋珩言他中了诅咒,至于破解之法,不在他的学习范畴里,如今也只是守着柳公子,寸步不离。
“你这样跟着我,实在是麻烦道长了。”柳公子除了花心这一点外,还是个善良人。
那棺木用材尚好,柳公子的视线落在上面,犹豫良久还是问道:“道长知道我为何被诅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