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春生十一岁的时候春日里谢道长要去远游,问她愿不愿意,俞春生打心底高兴,跑回去兴冲冲跟王氏讲,谁知道王氏一摔筷子,怒道:
“我看你整日就知道玩!你姐姐现在都跟着你爹读书,读完了好几本,不但会给人写信,闲暇时分还跟人学了一点针线,绣的东西像模像样。你呢?”
俞春生方才的兴致都给骂没了。
她站在饭桌边上俞童生不帮她讲话,反倒是说:“谢道长一个大男人到哪去都不会丢。他是你谁?你同他出去丢了怎么办?”
“谢道长那么厉害,我怎么会丢。”俞春生道。
“他厉害又不是你厉害!你算什么?吃饭都跟个鸡大小的食量,被人逮了都跑不远。”王氏拍桌子,眼睛看外面,没人,小声道,“你天天上山,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出家!”
俞春生也生气,当即道:“出家就出家。”
“反了你!”夫妻俩个都给惊到,立刻站起来,“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桌底下的狗听了吓得夹尾巴一溜烟跑出去。
……
这么些年俞春生跟谢道长走得近,虽说是有缘,但两个人并不希望她去出家,好好的出家像什么样子。
于是俞春生这一晚给单独关了起来,独自反省。大姐去了外婆家,她望着窗外面的小院子,几只雀在树上窝里打瞌睡。俞春生心里想,要是谢道长现在出现那就真了不得。
村里面说谢道长是高人,可跟他在三清正殿打坐的日子里俞秋生发现,谢小道长笑的时候能露出一个酒窝,没有一点架子。
他今年是多大了?
俞春生托着塞,窝在小床上睡不着觉,渐渐的夜深后眼皮子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她不甘心地歪倒在床上。
这回又在做梦,除去那一回,后面扑朔迷离,每日早上醒来头疼欲裂。她叹了叹,打着白纸蒙的西瓜灯笼从白雾里穿过,桂树上都绑了小纸灯,垂着小铃铛,伴她一路。
三清山的石阶码的整整齐齐,俞春生爬上去敲敲门,道观里面谢道长把门打开,见到她莞尔道:“这么晚才睡,春生想什么想了这么晚?”
他换了一身藏蓝色的道袍,束着青木小冠,言笑晏晏看她,似乎等她很久了。
俞春生叹气,跟他进去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苦恼道:“我娘我爹很生气,我要是一声不吭说要当道士,他们会不会打死我”
谢秋珩听得眼睛眯起来,为她续上一杯绿茶。俞春生只觉这梦里可真实过了头,低头能看见自己容貌的倒影,茶是热的,喝到胃里暖和,口齿留香。
“不但会打死你,还会骂死你。”谢秋珩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安慰道,“你如今是个姑娘家,父母健在,有一个姊妹相伴,不必去做道士,当道士很苦。”
他袖子里盈满梅香,一张清隽的面容上眉眼就像是用工笔画上去的,无一不精致。雾蒙蒙的天里外面不明朗,小窗关上后乳白的窗纸上印着两个人的影子,一盏小灯散发出橘黄色的光芒,外面罩着琉璃灯罩。
俞春生多看了谢道长一眼,犹豫道:“我也很喜欢看到谢道长,总觉得谢道长就跟我的家人一样。我以后如果做道士了就在山上住着,每天还可以回去看看我爹娘,也能每天看到谢道长了。还不必去嫁人。”
“傻子,这些事情不是你想就可以的。”谢秋珩垂眸看她的小眼神,觉得师父小时候有趣极了。他便张开手道,“你过来,我看看你的面相。”
俞春生对此感兴趣,当下就扑过去,眼睛微亮,一张小脸仰着,极为乖巧。
“面如满月,清秀而又神采射人,是为朝霞之面。”谢秋珩捏着她的下巴,凑近后笑道,面皮薄性敏而贫。”
他的吐息温热,俞春生本来心无杂念,可一双眼睛对上他的秋水眸,隐隐觉得当中无限温柔缱眷。分明是个道士,为什么要生一双这么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