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芳这些话,一说就是半个月。
几乎每天韩芳都会偷偷摸摸来茹蕙院,隔着窗子陪韩茹说话。她先是对韩茹一番嘘寒问暖,讨好关切,夸得韩茹仿佛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江平伯府嫡长女。接着韩芳就说起韩嫣的幸福和孟庭的风光,还故意暗示韩茹,这些本该是韩茹所有的。
隔着模糊的窗纸,韩芳能感受到屋人的怨气与日俱增。
从前颐指气使、霸道凌弱的韩茹,如今被怨气扭曲成一个阴沉的女鬼,韩芳甚至能听见韩茹气到磨牙的声音。
韩芳不放弃的挑唆、怂恿。
就让韩茹和韩嫣更激烈的掐起来吧!反正这两个都是贱人,鹬蚌相争,两败俱伤了才好。
……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京城迎来了夏末最后的酷暑。
尹词的禁足结束了,韩嫣和孟庭去韩家接了韩茵,带着韩茵一起去尹府探望尹词。
尹府是尹词自己花钱买的,在一个很安静的巷子里。府邸占地不大,但胜在五脏俱全,曲径通幽。
韩嫣和韩茵都是第一次踏入尹府,两个人都觉得,这府邸所处的位置和具备的特点,非常适合大隐隐于市之人居住。
府的下人不多,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自称是管家,前来领着几人入内。除此之外,院墙下倒是有不少护院保镖。这些护院保镖存在的意义,就是防止有人来偷画的。而因着此番尹词惹了黎睿,这些护院保镖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防着黎睿私底下派人报复。
关于黎睿,这些日子韩嫣和孟庭谁也没在韩茵面前提这个人。外界对黎睿的传言,也被韩嫣勒令孟府的下人不得在韩茵主仆面前提及。
其实黎睿的事闹得不是很大,黎首辅有段有财力,能够压住一部分流言。百姓们所知的就是,首辅的嫡次子是个天阉,而他的新婚妻子则是被韩敬卖过去的,现在一拍两散。
有韩敬一家做最热门的话题,关注黎家的人便少了许多。
尹府里熏了极为浓重的水沉香,越往府邸深处走,味道越浓。听管家说,尹词每每闭关作画,都是在浓郁的水沉香环境里。而这一个月,尹词都在作画。
韩嫣听了这话,就知道尹词才不会老实的面壁思过。不过这人也挺厉害,被抽了二十鞭子,回家了还能焚香作画。
韩嫣这么想着,就听韩茵问管家:“尹公子的鞭伤……”
管家说:“有找郎处理过的,小姐不必担心。”
韩茵咬了咬唇:“嗯……”
片刻后,他们到了画室。
管家推开画室,更为浓重的水沉香扑面而来。
韩嫣甫一进画室就呆了,好多画啊!
画室里昏昏暗暗的,袅袅熏香将屋子里熏出了云雾,一时倒莫名有种仙境黄昏的错觉。一室静谧,满壁画像,有风从推开的门和半开的窗吹进来,撩动画像轻卷。大大小小的画像不规则的挂满四方墙壁,一眼看去眼花缭乱。接着韩嫣看出,这些画有画青州的,有画京城的,有画她和孟庭的。而最多的就是画韩茵的。
韩茵也渐渐发现了,不由失语。
满地也都是画纸,有画废的,有试色的。从门口向画桌渐渐变多。孟庭推着韩嫣往里走,就见灯火之下,尹词坐在桌前,右执着画娴熟的描画。
浓重的水沉香压住了墨香和颜料的味道,尹词忽而抬眼,看向来人。
孟庭道:“你先画完。”
尹词却放下画,回道:“无事。”他稍微整理了砚台和颜料,将挽袖的绑带解开,站起身问道:“伤好了?”
孟庭道:“尚可。”
孟庭没问尹词的伤怎么样了,尹词能画出这满室的画,显然是无大碍。
韩嫣想要看画,便转着轮椅去一张张观摩。韩茵也跟着韩嫣一起。孟庭和尹词一起去了旁边的暖阁说话。
韩嫣找到一幅画她和孟庭的,画的是在念坛行宫那天,众人玩曲水流觞时的情形。画里的韩嫣坐在孟庭怀里,一边吃零嘴儿,一边向孟庭暗送秋波。孟庭嘴角翘了很高,含情脉脉回望韩嫣。
别说,画得真像,还冒仙气!
“尹公子最擅长的就是画人。”韩茵喃喃。
韩嫣道:“是的,听说宫廷御画师里有一位最擅长画蝉。我爹的善金局还曾拿他画的蝉当模板,做了批礼器出来。”
韩嫣又指着不远处一幅画说:“尹词画景也很是传神,你看那张,画得我们两个,我自己看都觉得像!”
韩茵露出浅笑:“是啊。”
“不过看来看去,基本都是画得茵妹妹你。”韩嫣朝韩茵俏丽一笑,“相比之下,我和孟郎只是尹词弄出来的陪衬!”
韩茵犹疑着低下头,白玉似的耳垂有些泛红。
两人继续看画,尹词画了好多张韩茵的画。笑着的韩茵,悲戚的韩茵,幽静凝立的韩茵……各式各样。
韩茵本就生的秋水伊人,再被霜天画卷独有的法一渲染,就好似蒹葭水湄诞出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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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为霜,清丽脱俗。
而每一幅韩茵的画,画卷左下角都有尹词的题字。
韩嫣随便念出一个:“素兮月兮,吾心慕之。”
韩嫣念罢,不由向韩茵看去。尹词把韩茵比作素色的月光,照进朱阁绮户里,却又挂在遥远的夜空而让人无法触及。
她是尹词心里的仙女,而尹词则成了凡尘里卑微仰望月光的人。
不过,经过黎睿这桩事,尹词也应当抛弃从前的自卑和退缩了吧。韩嫣这么想着,就见尹词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这才意识到,暖阁里两个男人的谈话声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