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残剑跟在厌灼华身边没有一千年也有九百年,是他还没创建无亡界时遇到的。
之前他看到哪有动乱就顺手解决,从不曾留下姓名,后来问的人多了,他才随意报了个入世的名号,来无影去无踪的。
遇到断剑是在更久之前,那次也是在除祟,方才被杀的那种人形黑影在那时便出现过了。厌灼华以为是普通的扰人物件罢了,随手斩杀,没成想黑影是没有多大威胁,但他们引着他去的地方却是无法被苟同。
如若未算错地理位置,那是天地的正中心。在地底往下第十层地狱,中间有个百丈远百丈深的大坑,坑壁四周只有薄薄的一层石壁遮挡,而石壁之后全是滚烫的鲜血岩浆在里面翻滚沸腾,似乎就要蓄势待发喷薄而出,红光映明了坑底万丈深渊似的面貌。
坑壁之上相互交错隐隐连着交缠的一团乱麻、毫无章法的成人手臂粗的铁链,直入第十一层地狱正中,像是在炼化什么极其罪大恶极的东西。
人、妖、魔、神……坑底包含六界内的各种尸体,密密麻麻什么样的形状都有,所及之处应有数百万具不止。
石壁之后的鲜血岩浆把那些死去的脸照的尤为可怖,每个人都是浑身浴血满脸愤恨,绝品灵器下品兵器沾着血被丢的哪里都是。但无一例外,那上面全都泛着嗜血的冷光。
此等情景像极了六合还未等级分明天地混沌一片、各方势力都打成一团想争一分土地的古战场。
“啊啊啊啊好多血,石壁都是血!殿君殿君,快快快布条布条!!”虽害怕的语无伦次,但还是义无反顾一道同行的小索吓得胆肝俱裂,也不忘闭着眼睛提醒厌灼华。
幸好及时,这已经是一道下意识的身体本能了。根本就不用自己动手,眼睛上便自主出现了一条白色缎带,牢牢的蒙住了他的眼睛。
人形瞬间变成鹌鹑,吓得飞不动,小索拍着翅膀抓住了白色缎带的飘尾吭哧吭哧的爬到厌灼华肩膀上,裹紧翅膀把自己抱住了。
“殿、殿殿君……这是啥呀?”小索把翅膀张开一条缝儿,豆大的眼睛往外乱瞄,“好多尸体……石壁里头都是是、是是他们的血吗?”
白色布条后的世界除了鲜血成了无色,其他颜色一成不变。厌灼华往坑的边缘走了走,眉头紧蹙,巨大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还有一股凉飕飕的阴风从下方传到了上面,阴冷极了。
石壁之后的景象如此壮观,但并未让人感到一丝热浪,那似乎只是无数人的鲜血融合不到一起,所以才会这般沸腾翻搅。
倒是个造成炼狱的假象。
忽而,厌灼华心底就漫上了一丝畏惧。
“是有些奇怪。”他道。
这里天为盖地为棺,鲜血为壁铁链为钉,六合尸首便为怨,那还需要一个被压制的东西。
不然这里堆积了那么多妖魔仙神,如若无镇压,区区几道铁链定是压不住怨气,底下定然还有一个邪性至极的东西能和这数百万具不得超生的尸首相抗衡。
可是什么东西能用得着这般压制?
“什么……嗯!”不待细想,下一刻脚踝一沉一重,厌灼华脸色剧变,身体当即被拖了下去,他转身霎时便扒住了坑壁边缘。
低头向下看去空无一物,但他此时确实是被什么东西往下拽着,与此同时耳边也徒然炸了起来。
似是六合划分时厮杀的声音,刀剑相撞喊杀震天,聒噪的令人头疼欲裂。
“殿君!”突如其来的下坠把小索吓得瞪大鸟眼乱扑棱,她张嘴就叼住了厌灼华的衣服想把人往上拉。但当事人自己都上不来,小索奋力向上飞着,徒劳无功,口齿不清的哽咽:“殿君……你叭要……掉洒去……啊!”
可还未说完,她便被厌灼华一手捉住了,不但捉住了还狠揉了一把,随即身体被使力往上一抛,小索扑通一声砸在地上,激起了周边一地灰尘。
“在上面待着等我!乖。”厌灼华交代完这句,扒住坑壁的手便一松打算客随主便,自由落体了。
不出片刻,他便意识到自己真的是被黑影引过来的。
身体落到众多尸体上面时,这里便像被打破了平衡,无数尖鸣让人乱了心神,厌灼华只觉站都站不稳,气血上涌嘴角溢出了一道血迹。
但这里的最大“主人”像是也没想让他站稳,突然,他脚下的地面就开始动了。那个被压制的感应到了这里来了生人,不再沉眠,数百万具尸体同时嘶吼,与他产生相互制衡的较量。
深埋在地下的铁链哗哗作响,较量被单方面压制,地底下的东西不多时便强劲的破土而出,周身的血气一时间达到了无人能及的浓度。
厌灼华杀过那么多人,但从未觉得离死这么近过。
当接近心脏的凌厉突然袭近时,布条后猩红的眼眸霎时变为血红,他一把伸手握住了想杀他的东西。
那是一把断剑,一把被人硬生生从中间砸断的断剑。
被无数道铁链锁起来,百万具六合尸体怨气压制的——竟只是一把残剑。
剑刃锋利划破了手心,血迹流进中间的小凹槽,残剑不动了,只是为之猛地一震,似是尝到了世上最邪性的血。
这里这么多尸体,被封印了不知多少年,残剑想出去,而厌灼华也是得出去的。
紧接着犹如达成了共识,剑虽不认主,但它可短暂的与喂养它鲜血之人并肩而战。
这剑来头不小,众多冤魂怨灵游荡了数万年没找到结局,被它稳准狠的刺一下便彻底形神俱灭了。
不得超生,不可轮回。
“……”
天蒙蒙亮时,底下依旧很阴冷,只是再也没有阴风刮起了,怨灵残魂被斩于剑下,没了那道支撑,无数尸身迅速干瘪成了干尸,石壁后的鲜血也逐渐不再翻滚。
只剩下满目的红。
再回到地面上,小索已经从一只鸟哭成了一个人,又从一个人哭成了一只鸟,肿的不行。
“殿君……啊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