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叫什么?”五国皇宫里,赵念之静静的看着说自己不叫纳兰夜灼的人,如是问道。
纳兰夜灼漠然,薄唇轻启一字一句:“厌灼华。”
不久前醒来时他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而且内容也绝对说不上好,可一觉醒来他一星半点儿的情景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这么一个名字。
纳兰夜灼——厌灼华目光冷淡的看着一脸不解的赵念之,犹如他自出生起就是唤这个名字。
忽而,赵念之表情微微一变,他几乎是探究的看着纳兰……厌灼华,脑子里在疯狂转动着什么。
“夜灼,”他说:“无论你信与不信,龙阳我是通过你才知晓的。”
这个厌灼华有印象,赵念之及冠那年说过他听见尊贵的兰国太子殿下说过“希望自己被压”的梦话。
“话本我也没少看。”赵念之说道。
而后,他问:“天神话本你看到最后了么?”
这是时隔多年厌灼华第一次那么直白的再次听见当初最熟悉的话本,一本没看完的书而已,可几乎是话音落地的一刻,一股无法言喻的麻木便霎时冲破了脑海,麻木过后,又是一阵不真实的悸动。
悸动由远及近,致使厌灼华怔愣了好一会儿,而后竟孰而觉得他和桃夭在一起的那几年不过大梦一场。
时间越久,他就越觉得当年是自己在做梦。
见面前的人一直不吭声,赵念之肯定应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可话真等到了嘴边,他又一蹙眉似乎想不起来原先想说什么了。
缓了半晌,他只好叹口气:“夜灼,你恨我是应当的。可无论你有多恨我,你得记住,我爹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你爹。”
此话为何意厌灼华不是傻子,无非就是他没有资格恨罢了。
“我知道。”他声音很低:“这不是在赔罪么?”
话落,赵念之狠狠皱眉:“该还的纳兰……伯伯已经还了,不用你赎罪。”说话间他往厌灼华的方向进了一些,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和对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犹如他是人,而厌灼华……是神,他不介意一介凡人到底想如何,反正没有人能将他怎么样。
赵念之不知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道:“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只要你不出城,京城里任何地方就还和之前一样、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包括你最喜欢、也最割舍不下的桃林院阁。”
“而且你还会是万人敬仰的北战将军。还有……”赵念之低眉顺目,一点都不像一个刚登基的新皇:“南征将神的庙宇你已经几年没有在监督动过工了,你还想建立他的神庙吗?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可以支持你。”
这些话可谓说的冠冕堂皇,还当尽了好人。
什么叫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只要不会出城,他是怕人一旦出了城他就会找不到了吧,身份除了太子殿下还能是北战将军,厌灼华听见这颇为无礼的“赦免”都有些想笑,别说一个北战,就算他现在是南征,废人又能做什么?
厌灼华堪称怜悯的看着赵念之,对方似乎还在等着他感谢这滔天的恩惠……不过,南征的庙宇,确实还是要建的。
反正现在左看右看都没事做,何不给这天下积点福。
万一有一天妄初被他感动,显灵愿意守护众生了呢?
衡量了小半晌,厌灼华很给面子的点了头:“谢皇上。”
这称呼当真刺痛了赵念之,他难受的张了张嘴,却又由于脸上还带着厚重的面具,恐怕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看出他伤心了。
“夜灼……”
“你不喜欢我新改的名讳也无妨的,”厌灼华道:“我有伤在身,累了。”
手筋脚筋尽断,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反正当时赵念之看着他满手满脚的血,整个人都被吓懵了。
此时被当事人一提有伤在身,前几天的场面霎时间又卷土重来,一下子把赵念之吓得手脚冰冷,他立马站起来,道:“那你好好休息。”
临走之前他又颇强硬的道:“以后这种情况,不可再出现第二次。”
厌灼华已经躺下,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小半月后,身上的伤虽没有好彻底,但总的来说没什么大碍了。
从赵念之说他可以继续建南征将神的庙宇开始,那尊当初没有五官的神像就被人从里到外仔细的修葺,如今倒是像是换了一尊神像似的,“容光焕发”。
——虽还是未曾有五官。
没有人会愿意整天待在一个曾经是“自己的皇宫”、现在却成了别人的地方。
厌灼华不是会找虐的人,他觉得东宫容不下此时的他,加上自由又没有被限制,去哪里不是去。
从南征的庙重建开始,这个契机可能让众人想起了世间还能有一个天神供他们跪拜,这些天庙里竟是陆陆续续来了些人。
这一日天色将晚的时候,厌灼华也作为妄初的信徒来了南征将神庙。
庙里燃了很多支蜡烛,四面的墙壁、前方的贡台、以及无五官的人,都被烛光映出了一道暖色,看起来很温暖,厌灼华也确实感觉到了,特别是他靠“妄初”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忽而觉得这么些年一个人的空缺竟是被填补了一部分。
高高在上地天神俯瞰众生,厌灼华却并不认为他遥不可及,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只要他一伸手,无论他这里是刀山还是火海,又或者他身处在怎么样的险境,妄初都会毫不犹豫、且不问原因的朝他走来。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一声“抱歉”,还有一声歉疚的“来晚了”,身边没有人,可这话厌灼华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见过,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人还是顶着“妄初”的脸跟他说的。
只是那股熟悉感太过恍惚,他根本抓不住虚妄的想象。
“妄初,”他心道:“我知道你的故事将近十年,听故事听了不低于三年,人人都说你神通广大。”
夜悄悄的深了,外面已没有动静了,四周几乎落针可闻,厌灼华静静的站在妄初面前,良久后他终于抬头去看无五官的眼睛,神色认真,自问也从喉间发出:“人人都传你神通广大。”
他说:“你能现在、将桃夭还给我么?”
他本来就是太郁结,今日出来找找不让自己那么郁结的事情,根本就不会有人会相信一尊没有生命的神像能回应自己。
可他话音几乎是刚落了地,神像后便传来了一道询问:“来者是信徒吗?”
厌灼华一脸错愕,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他想确认一遍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那道声音偏偏不再开口。
但虽然没有听到第二遍,方才那道声音说话的语气在厌灼华脑子里却过了一遍又一遍。
急切、沙哑,惊喜、害怕,各种情绪叠加在一起,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个曾经接受了众生几万年跪拜的人。桃夭说过,妄初以前是显过灵的,那时候他潇洒恣意。
就算没有听过,也绝对不该是方才的那种语气。所以哪是什么天神显灵,肯定也是哪个睡不着觉的无聊人出来恶作剧。
可即便是恶作剧,现在厌灼华也想牢牢的抓住。
他鬼使神差的答:“是。”
没有幻听,那道声音更加颤抖的问:“名讳何如?”
“……厌灼华。”
“天神”似乎是没料到会听见这个名字,周围静默了好大一会儿,就在厌灼华反应过来这真的只是一场恶作剧,想转头就走时。
那声音又开了口:“巧了。”
他一字一句道:“吾名桃夭。”
厌灼华霎那睁大了眼睛,胸腔后的跳动在这一刻不知是不是生病了,声响几乎到了耳边,振聋发聩。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听见了什么,他眼前忽然闪过了一道玄光,光影快的一点都让人捕捉不到。
可下一瞬间,厌灼华就感到了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胳膊,紧接着他的后脑勺感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人胸膛上碰。
突然从神像里出现的人到了厌灼华面前,没给对方任何说话的机会,一抹带有温度的薄唇就毅然决然、不容拒绝的贴了上来。
厌灼华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可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将唇瓣张开了一条缝隙。
“吾名桃夭”者眼尾绯红,珍而重之的捧住了面前之人的脸。
动作熟练至像是他们早已经历过千百次。
彼此相拥、唇齿厮磨。
作者有话要说: 是厌灼华不是纳兰夜灼了!回来了!!见面了!!!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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