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就算厌灼华不信自己是因为这个而得了疟疾,但也实在拗不过桃夭,便随他给自己拿什么药了。
对方想让他喝,想要他好好的,那他依了就是。
可谁也顶不住一个好好的人突然变成了药罐子。
这天桃林院阁里的药快没了,桃夭正打算出去再买一些,就被刚放下杯子的厌灼华拉住了袖子,前者果然停下来等吩咐。
厌灼华安安静静的坐在桌边,脸色苍白,见人停下了,他抬头:“阿夭,我不想喝药了。”
桃夭蹙眉,弯腰在厌灼华的嘴角落下了极轻的一吻:“乖。听话。”
厌灼华也皱眉,说:“太苦了,我不想……”
“然后呢,”桃夭打断他话音,声音有些发颤:“让我再看着你离开一次?”
四周顿时没了任何声响,厌灼华感觉心像是被什么给生生掏空了一块儿,致使他嘴巴微张,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对方不难过。
有时候他恨自己想不起来不能好好的向桃夭道歉,这种想法一过,他又害怕想起来了会得不到桃夭原谅。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却让他时常陷入两难境地。
桃夭的眼神太杀人了,厌灼华仰着脸又让人轻碰了一下嘴角,最后只道:“多买点蜜饯回来。”
“好。”
本以为人走后肯定得像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无非就是在等人的同时找点事做,但这天似乎还真有些不一样,桃林院阁来了客人。
来者全身雪白,只有右眼角旁边有点绯红,离近了看,厌灼华发现那是朵极小的蔷薇。
待“人”走进在人面前站定了,厌灼华想起他们是见过的——几年前在军营有幸见过一面的雪狼。
可再走近些,那雪狼却说话了。
“灼华。”他声音带点磁性,沉稳好听极了。
可能是好奇,厌灼华猛地从桌边起身,向雪狼迈进了一步,有什么东西正在冲破桎梏:“你是?”
下一瞬,雪狼忽而变成了人——本身有的特征这人都有。
他一头银发铺满后背,在日光的照耀下有些发亮,而厌灼华还觉得有些许刺眼。他右眼角有一颗很小的绯色小痣,看起来竟是让人觉得魅惑极了。
厌灼华动了动唇瓣,有一霎那他感觉自己就要喊出他的名字了,但到最后一刻却又无论如何摆脱不了记忆的魔咒。最后还是雪狼道:“在下商壹。”
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话,但厌灼华却突然福至心灵:“商先生?”
商壹似是没料到,一时间有些怔愣,而后眉眼又柔和了些:“是。外界是都唤一声商先生。”
二人对视良久,巨大的熟悉感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
厌灼华问:“那……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商壹道:“我和长谈从来都是谁也瞧不上谁的,但这次,我愿意帮他这个忙。”
“什么?”厌灼华疑惑道:“长谈?”
接下来商壹就不再说多余的废话了,他直接拿出了自己的那本无字天书,看见那东西,厌灼华竟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悸,犹如他和这无字天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
他们早已“合作”了千百次。
紧接着谁也没有说话,下一瞬厌灼华只感到了一种眩晕感,整个人便身处在了不一样的世界。
……
现实里大抵是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功夫,厌灼华愣愣的还保持着进入无字天书时的姿势,醒了。
半晌,他问:“无字天书不是要进去的人对他描述过去的场景,才可进去么?”
商壹知道他是在问刚刚两人什么都没说就进了无字天书的事:“我是它的主人。”
厌灼华便沉默了,似是想从方才看到的冲击里回过神来,他表情一点也不开心,甚至有些过于苦了。
他想,无亡界主……竟然是我。
思来想去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看到的不像假,厌灼华也能感觉到真实感,就是好像是因时间太久,他总觉得那些事情不是他干的。
桃林院阁里突然安静沉默下来,他想说点儿什么以转移话题,最起码要寻求一下事情确切的真实性,一抬头却发现商壹不在了。
只有方才对方熟悉的声音在风中传来:“可能要受点苦,劫数过了便好了。小无亡,欢迎你重新回到这人间。”
风过,任何声音都消散殆尽了。恰在此时,桃夭从外面回来了。
和第一次相见不同,那年厌灼华十三岁,只觉得这人好看的紧,除却这些,他还想和人做朋友,后来他们真的开始朝夕相处了,桃夭却要历劫走了八年,厌灼华几乎要变成和“纳兰夜灼”完全不一样的样子,可厌灼华时常都觉得这样的他、才更像他本人。
桃夭历完天劫回来寻他,那年厌灼华应当是二十四岁,再次见到桃夭的时候,他想今生只要能和这人好好的在一起便心满意足了。
事实证明他们确实一直都很好。前两次无论是以怎样的方式和桃夭相见,厌灼华都不害怕,最起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这人分道扬镳,但此时不了,眼下他看着桃夭的脸,竟感到了一种由衷的恐慌害怕。
他怕某些话说了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怕桃夭不给他机会,可如若不说……他又不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一切都只是该历的劫罢了。
而且,他现在对于自己是谁可谓是一清二楚。
桃夭提着药回来,看他有些发愣的样子,道:“灼华?”
厌灼华立马别开目光,说:“无事。”
再问他就还是这个回答,桃夭虽然蹙眉,但也不担心问不出来,晚上有的是法子。如此想着他便把手里的一整包蜜饯放到了厌灼华手上,然后就转身去煎药了。
只是并没有等到晚上“用刑”,黄昏时分,厌灼华端着桃夭熬好的治他“疟疾”的药,盯着看了半晌,他缓缓的将药碗放下了,不打算喝。
桃夭以为他又是想要任性了,正打算要开口劝,就听厌灼华嗓音微哑的轻声开了口:“我不敢奢求原谅,只是……”
他本来想说他不是有意为之,可话到嘴边他发现是却是有意,因此就那样尴尬的半张着嘴巴,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但桃夭听明白了:“……想起来了?”
厌灼华有些痛苦:“我是……无亡界主。”
这下,桃夭是真的目光灼灼的开始盯着他。
良久,他什么都不问只道:“生死局面,是你亲手布下的吗?”
那时候长谈说,厌灼华是自己设计让自己去死的,桃夭不信,到现在都不,所以他问了。
他内心里真的希望厌灼华回答不是,可厌灼华道:“是。”
仅此一字,铿锵有力,犹如能斩千军万马,桃夭也当真被这一个字杀的溃不成军。
桃夭眼眶红了:“为什么?”
厌灼华抿唇,半晌不知是不是都没想好措辞,但面前的人正在等答案他不可能拖的太久,所以他说:“我想干净的走,干净的来。”
“……”
短短一句话,桃夭突然笑了。他看着眼前的药碗,应是也觉出了灼华不是患了凡间特有的疟疾,他伸手将药碗放到面前,用里面的勺子一下一下的搅拌着汤药,犹如他还会喂给厌灼华喝似的:“是啊,你干干净净地走了……”桃夭手里捧着药碗,语气有丝颤抖:“你连我都不要了,可不就是干干净净……”
厌灼华呼吸猛窒,看着眼前眼眶通红就是不落泪的人,他第一次痛彻心扉地后悔,后悔把他丢下了。
桃夭这次的声音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你说不要就不要我了……干干的厉害。”
瞳孔深处的人难过的太明显,以至于现在肩膀都开始抖动了,厌灼华被这种直白的情绪灼的千疮百孔,他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然后半蹲在桃夭身前:“可我干净的来,也是为了你啊。”
“……”桃夭方才眼睛通红却无论如何都没能凝聚成滴的眼眶,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眼泪瞬间涌出砸向了药碗。
他猛然抬起眼睛看着正在自下而上望着他的厌灼华,心里感到了空无前后的悸动,但下一瞬,他又突然想起前世厌灼华为了哄他开心总是有一百种的谎言似的,永远都说不完。
桃夭拂开他的手站起来,汤药就这样撒了两人一身:“你骗我。”
厌灼华随着他起身,第一次在身为“厌灼华”时在桃夭面前落了泪。
想说明白之前他想过桃夭可能会好段时间才会原谅他,也想过桃夭也许会与他大动干戈,可他唯独没想过桃夭的这句“不信”。
好像比他想象的任何一种场景都更让他疼。
也是在这时候,只听“轰隆”一声响,天边忽然炸响了一道天雷。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和数年前桃夭要历劫时的如出一辙。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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