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晰回到酒店的时候,天还没黑。
电梯前正好遇见了贺君怡,着实让对方意外了一下:“回来得挺早。”
“嗯。”她低低应声,摘下了帽子。
夏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贺君怡一路跟过来,追随在她身上的目光,略有纳罕。
“困了。”夏晰扭头解释了这么两个字。
然后笑了笑,真的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她揉揉眼角,拿出房卡刷开了门。
低头才发现指节上黑乎乎的眼线,思绪茫然了一阵。
大约最近确实很缺觉,导致夏晰总犯这种稀里糊涂的错误,贺君怡在旁看着她这副滑稽的模样,忍俊不禁。
“那你先睡吧。”贺君怡怜爱地道。
接着又道:“手机不要静音,晚点我叫你起来,去跟他们讨论剧本。”
她说完就觉得有点无奈,最近的剧本会,实在频繁了些。
但没办法,自从上次的教训之后,贺君怡再不敢有怠慢,对夏晰心疼归心疼,还是得每次都督促着她准时参加。
“好。”夏晰又揉了揉眼,反正妆已经花掉了,无所谓再花得更彻底些。
黑色化开,晕成深灰,直染到了太阳穴上。
怪是狼狈,却充斥了一种奇特的美感,显得这双向来温和无害的眉眼多了几分凌厉和侵略性。
“君怡姐。”她的嗓音倒是依然软糯,被困意浸染,透着股奶味。
“帮我叫杯冰美式,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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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笼罩了沪城,繁星点缀夜空,与都市的霓虹遥遥辉映。
《捉影捕风》剧组收了工,酒店电梯热闹一阵,又恢复沉寂。
夏晰感觉自己好像没有睡多久,卸了妆躺下,一闭眼的功夫,贺君怡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像是有人趁她不注意,偷走了那些时间一样。
电话响了两声,她爬起来,给自己套上衣服,再随手梳了两把头发,便出门去会议室。
贺君怡早在外等,一只沉甸甸的纸杯递来手里,可不是什么冰美式,摸上去是热的。
“给你换了豆奶,”她轻咳了两嗓子,“你这个点就别喝咖啡了,对身体不好。”
夏晰歪头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神直勾勾:“嗯,谢谢。”
这晚的剧本讨论跟夏晰没什么太大的关系,纠结点一直在程宸的那边,编剧老师跟导演就他的角色产生了一些分歧,你一句我一句来回掰扯个不停。
夏晰在旁听着,没加入讨论,她觉得他们两个人说得都有道理,无非是向市场低头,还是坚持深度的问题,这属于决策范畴。
她捧着豆奶,双手被焐得暖烘烘的,思绪渐渐随之松懈,总忍不住飘忽,再飘远。
——“那是我的老师。”
清雅的声音钻入脑海,夏晰避不开这一幕,它时不时在那里盘旋,往复。
——“我在大一的时候,选修过她的课。”
——“老师已经结了婚,是我执念深重。”
——“我很惭愧。”
那些话听来离奇,以至于从沪大回来,她整个人处于又莫名又混沌的状态,蒙头就睡到现在。
下午见秦医生的前前后后,就像是夏晰做的一个梦一样。
细细想来,她早该发现点什么。
在花店里重逢的那次,秦医生就跟自己提过他的老师了,那位老师似乎还是蒋静儒的主治,在发生事故后曾赶来抢救,夏晰其实对她有过匆忙一瞥……
那天的秦医生,从花店里带走的,是一把满天星。
满天星在花束中一直是配角的存在,谁又甘愿做别人的配角呢?它的花语多少带着悲观的隐喻。
原来医生也是会深陷感情漩涡的凡人。夏晰想。
这就是他愿意听她大段倾诉、总不厌其烦对她多加照拂的原因?
归根结底,他们其实从一开始就只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
夏晰思绪渐沉。
孙雪照还在激动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我抵触的从来都不是‘政治正确’,我反对为了正确而正确,从而忽视了人性的复杂性和多样化,这个情节我觉得完全不需要改动……”
会议室里的人本大多聚精会神听他说着,直到有一个不经意间偏了眼光,移向某处,顿了一下。
带动了身旁的人,一个接一个,纷纷都把视线投了过去。
孙雪照说着说着,也停下来,疑惑地循去了众目汇聚的方向。
角落里,手握着纸杯的女孩,脑袋歪在一边,显然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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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再深沉些的时候,夏晰醒了过来。
肩上有重量,在起身时缓缓往下坠,她下意识托住,抓到一只袖子,是有人将外套盖在了自己身上。
“夏晰……”贺君怡这才惴惴上前。
“我睡着了么?”夏晰茫然吸吸鼻子,把那件外套捞回怀里,往四周看。
会议室里除了她们俩,再无别人。
“会开完了吗?”她不由一阵错愕。
“怎么不叫醒我?”
这话问出来,夏晰眼见着贺君怡脸色浮起了一丝窘迫。
“本来是准备叫的,可是……”贺君怡吞吞吐吐。
当时动作伸出一半,陆冕冲她摇了一下头,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上次在片场受到的指责还印象深刻,贺君怡发现夏晰睡着时,可吓得不轻。
编剧和导演全都朝这边看着,坐在对面的陆冕也目视着夏晰旁若无人的睡态,眸中情绪不明,隐隐似暴雨来前的征兆。
贺君怡唯恐陆冕再发难,第一反应就是要把夏晰推醒。
意外的是他摇头,制止了她。
会议室里很安静,众人都没出声,默然了一阵。
导演起身,用手势示意大家散会,贺君怡不安地跟出去,他在门外宽心地拍拍她的肩,沉声道:“没事,让她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