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岐一向镇定的脸上难得显现出窘迫的神情,结结巴巴道:“先生,大帐......不能进人了。”
他的帅帐,已经毁于昨夜的激战。
似锦原先见林岐脸上铠甲上都溅了血,心中担心,如今确定他无碍,这才放下心来,看向林岐身后,见士兵正在打扫战场,到处都是尸体,血迹处处.....她眼前一黑,不敢再看,忙又看向林岐。
林岐已经恢复了镇定,道:“先生,我带你们去一处安全地方安置。”
周胤忙道:“西夏那边会不会反扑?”
林岐摇了摇头:“不会。”
进犯大周的西夏军队的主力已经被他用计逐一击溃,西夏军队如今在西边与安息国开战,一时半会儿还顾不得这边。
林岐不想似锦再看到血腥的战场,安排副将处理剩余事宜,自己匆匆引着周胤一行人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周胤一行人终于在一处修建成堡垒的庄子上安置了下来。
自从进入秋季,西夏人就不停地越过国界烧杀劫掠,这个庄子上的大周百姓抵挡了一阵子,后来实在是不堪骚扰,整个庄子的人都逃难离开了。
林岐就暂时让人征用了这个庄子。
寒冷黯淡的大堂里如今生了火盆,火盆里燃着一根木头,火焰熊熊,火盆上方的房梁上垂下一根铁索,铁索上的钩子上挂着一个铜壶煮着水,咕嘟咕嘟冒着热腾腾的白气,整个大堂都温暖明亮起来。
李越带着两个亲兵忙碌个不停,终于沏好了一壶茶,给周胤及其随从都斟了一盏:“各位大人,先喝盏热茶去去寒气。”
又道:“已经让灶上做饭了,羊肉糊汤面,有些简陋,各位大人勿怪。”
林岐治兵,讲的是全军上下,无论职位高低,吃穿住用必须一致,因此即使朝廷钦差过来,也只能与士兵吃一样的饭。
周胤笑了起来:“李越,大家都是熟人,不必这样客气。”
李越笑了笑,吩咐亲兵好好服侍各位大人,自己退了下去。
旁边的小跨院里,似锦正带着孙妈妈和春剑在给周胤收拾房间,听到外面传来几声轻咳,认出是李越的声音,忙起身出去了。
李越正在外面等着,见她过来,忙行了个礼,轻声道:“周姑娘,您带针线了吗?”
似锦眯着眼睛笑了:“带了。”
从京城出发时,都要走了,她又让春剑回去拿了个针线包,里面常用的针和各色丝线都有。
李越顿时笑了:“太好了!”
似锦低声道:“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拿。”
她回到自己房里,拿出针线包,又拿了斗篷穿上,匆匆跑了过来:“走吧!”
李越微微颔首,引着似锦沿着回廊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低声道:“殿下外衣破了还能忍受,就是里面的衣服破了受不了,嫌我们粗手大脚缝补得不好。”
想到殿下气急败坏的样子,他不由笑了起来。
殿下在战场上指挥若定,下了战场也极好伺候,衣食住行四项,食住行都不讲究,和一般士兵一样就行,单单对贴身穿的衣物要求多多。
因为发现所有中衣都破了,他居然不肯从浴桶里出来了,真是小孩子......
似锦对林岐那点臭讲究了解得很,裹紧斗篷抵御着冷嗖嗖的寒风,口中道:“他对别的倒不在意,只是从小惯出来的臭毛病,中衣不能破,缝补的话,也得没有针脚,不然他会觉得浑身作痒坐卧不安,对不对?”
李越低头抿着嘴笑了:“周姑娘可真了解殿下。”
林岐住的地方距离此处不远,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
似锦随着李越进了明间。
一进明间,她就闻到了混合着薄荷香胰子的水汽,知道林岐正在里面洗澡,见明间连圈椅都没有,只有一个两人座的长椅,便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李越进了东暗间,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绫衣物:“周姑娘,这些衣服全都有点问题,您先补出来一套,我给殿下送进去。”
似锦把这些衣服翻看了一遍,认出都是自己给小凤凰缝制的贴身衣物,忍不住道:“你们这些衣服都是洗破的吧?”
都不能多准备一些新的衣物,随时替换么?
李越有些尴尬:“殿下贴身穿的衣服,一向是天天换的,他又不肯穿别人做的衣服......”
其实来西北的时候,因为做好了要长期呆在西北的打算,所以李越准备了一整箱白绫中衣,只可惜殿下就盯着那几件穿惯的中衣穿......
似锦:“......”
她心中又有些酸涩,又有些甜蜜,还有些好笑,却不再多说,选了一套中衣亵裤,取出针,配好丝线,开始飞针走线。
李越捧着似锦补好的衣物进了里间,轻轻道:“殿下,这是周姑娘刚补好的。”
心里却道:周姑娘没来的时候,您老人家怎样都可以将就;周姑娘以来,您就瞬间变成娇滴滴了,破衣服也不肯穿了,还要洗澡,还要穿洁净衣服......
哎呦,可真是小孩子啊!
正呆在浴桶里林岐得知衣服是似锦亲手补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好了,你出去吧!”
李越亲自给似锦提来一个燃烧着木头的火盆,放在似锦身前,让她取暖,这才退了下去。
似锦抬起脚,让靴底贴在火盆的外壁。
热气透过靴底,令她的脚终于有些暖意了。
她正在缝补衣物,闻到一股湿漉漉的薄荷气息逼近,抬头一看,却见林岐出来了,湿漉漉的长发还披散着,白嫩的小脸也湿漉漉的,中衣外面只穿着白绫袄和玄色绫裤,忙道:“头发还湿着呢,快过来烤火!”
林岐不说话,看了看似锦坐的长椅。
似锦往外挪了挪:“你坐里面。”
里面暖和些。
林岐看了看她,不肯坐下。
似锦只好往里移了移,让林岐坐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