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仪嘉觉得自己性格之所以盲目乐观,都是因为梁希丞的缘故。她从小就致力于在他面前打起精神,希望能多多少少对他产生点影响——她想让梁希丞开心一点。真的很想。
虽然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她几乎要被回忆里的自己逗笑了,嘴角都控制不住翘了上去。
兴许是她太久没出声,梁希丞有些不习惯。
他考虑了一路,最终还是开了口,突兀地说:“你也没有。”
周仪嘉一脸疑惑地盯着他:“没有什么?”
他对着路面沉默了片刻,说:“没有变。”
可能是梁希丞主动找她说话,大为鼓舞了周仪嘉。她一下子破了戒,情不自禁地犯浑:“没有吗?我整了个容呢。”
梁希丞果然被骗到,碍于在开车,幅度很小地转头看了她好几次,可能因为看不出端倪,神情越来越困惑。
周仪嘉忍俊不禁,笑得眼里光泽熠熠:“没有啦,我就是前一阵做了个光子嫩肤。老项目了,应该有稍微变白一点吧?”
梁希丞依旧没能分辨出来。
他记得她以前也挺白的,不知道特地再去做个美白项目是图什么。
周仪嘉悄然撑开五指,对着他的方向盘比了比。突然不知为何很心虚,又把手收了回去。
好像有某个极深的执念陡然间落空了,她整个人泄了气,侧靠在车座里,丧失了继续说话的欲望。
幸好他们的小区已经近在眼前。
他们从地下车库上楼,只需要进同一部电梯,去同样的楼层。
她知道他常驻上海,来北京只是出差。而她平时习惯于和尹子姗一起窝在工作室,也很少回这间公寓。
但今晚他们奇迹般地相聚在这里。
然后分道扬镳。
周仪嘉看着电梯快速攀升的楼层编号,犹如在看一个紧迫的倒计时。她格外珍惜地开口,说:“你在北京待几天啊,能不能找你吃饭?”
良久,他点头,说:“好。”
电梯门适时打开,她潇洒跟他道了晚安。
但她知道,其实她是睡不着的。
周仪嘉回公寓后洗了个澡,就开始漫无目的地刷朋友圈。老谭艾特她的朋友圈收到了很多回复,最后还不忘自己公布赌局结果,说:「酒没了。」她一笑而过。
紧接着是一些朋友的私聊会话。主要是国内的一些乐队朋友,近期有演出,邀请她去玩。
她扫了扫这些信息,觉得都不太适合约梁希丞。他一看就不喜欢很吵的环境。
周仪嘉挑几条重要消息回复完毕,切出微信去翻了翻自己本地餐厅的收藏夹,挑来挑去没有特别合适的。也不知道梁希丞这些年口味有没有变化,她好像没有从前那么了解他了。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费心讨好过谁了,但遇到梁希丞,她迅速进入了状态。
——她到底在干嘛。
周仪嘉把自己刚吹干的头发往后薅了一把。
尹子姗的微信及时把她从这种疯魔状态里挽救了出来。她发来一张图,是portellen的酒瓶,并说:「还剩半瓶,我给你带回公司了,你自己处理。」
周仪嘉奇怪地回:「这么多人,没喝完吗?」
尹子姗说:「你人都走了,剩下的人怎么好意思喝光。这酒又不便宜。」
周仪嘉心说,也还好呀,只是酒而已。
但确实不便宜。这家传奇威士忌酒厂在1983年就关闭了,所以市面上每一瓶都是绝版,在拍卖行里的成交价能上六位数。
其实近几年,它又被重新收购,一直有复产的传闻。但媒体毫不留情,斩钉截铁地称“不值得期待”。他们坚信,旧时代的烈酒用新时代的工业酿造,灵魂将不复存在。
传奇之所以是传奇,其实是因为逝去难追。
周仪嘉如梦初醒。
人和人之间可能也是一样。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七年后蓄意接近,更像是狗尾续貂。
她看着餐厅收藏夹,心想,就一次。
就像清晨美梦将醒未醒时分,大脑已经明白一切是虚假,但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多赖一会儿床。
她没有过分沉沦,只是选择做“大部分人”。
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