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她家的杯子。
她转身环顾整间屋子,很快分辨出来这是哪里——不久前她还在沈湘发来的照片里见到过这里,是梁希丞家的客厅。
也只有梁希丞会把喝醉的她随手扔在客厅沙发。
周仪嘉抱着身上的绒毯,五指收拢,握着手里的杯子出神。baccarat的水晶杯在黑夜里流光四溢,轻轻一转,在地毯上投下璀璨的光轮。
她兀自玩了一会儿,终于觉得乏味,探身把杯子搁回茶几。
哪知道他的茶几是流线型设计,大理石台面光滑,杯子蹭到边缘就猝不及防地滑下去。周仪嘉慌忙伸手,接晚了一步。昂贵的水晶杯直直摔进地毯,“当啷当啷”地滚到墙角。
巨大的响动在黑夜里无比刺耳。周仪嘉还在震惊之中,便听到突如其来的开门声。
梁希丞从浴室急步迈出来,看见她安然无恙地跪坐在沙发上,神情转为困惑。周仪嘉本来就还在头疼,见东窗事发,反而破罐破摔地倒了回去,颓然躺着,等他自己去弄清原委。
“我赔你一个吧。”她刚醒过来,嗓音干哑,听起来还是醉醺醺的,透着疲惫,好像说这句话就用掉了大半力气。
梁希丞在酒柜下方把杯子捞了起来,其实没有碎,只是多了一道裂痕。他把它搁上架子,说:“不用了。”又转过身来,问,“你醒了?”
周仪嘉脸埋在沙发里,艰难地思考,是该承认,还是装睡。
闭着眼抉择了一会儿,她才翻过身面对他。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边角的落地灯,光线柔和,打在梁希丞的身上。他大约是刚洗完澡,发梢仍有些许湿潮,身上只来得及披了一件浴袍,黑色的丝绸质地,走动中襟口会微微开散,露出白皙到惊人的皮肤。
周仪嘉从小就很羡慕他的肤质,像是最纯净的定窑白瓷,釉面光洁,美轮美奂,需要陈列在丝绒布面中央,隔着一块透明的玻璃墙,遥遥观赏。
以前她总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梁希丞,忽然发现,原来他在她眼中是瓷器,精致而易碎。
而她是连杯子都会摔的人,当然没本事拿稳。
酒后的思绪变得难以捉摸,一连串联想到许多不着边际的事。周仪嘉意识到自己盯着他太久,已经不太礼貌。她恋恋不舍地抬眸,发觉他也在看着自己。
“……刚醒过来。”她力求轻描淡写地回答。
坦白说头还是很晕,但周仪嘉夜夜笙歌,昨晚的酒精摄入对她的身体而言只能算习惯性创伤。她对这种晕眩习以为常,有些不太情愿地掀开毯子,遮掩性地起身:“有没有什么吃的?我胃好疼。”
周仪嘉嗓子干疼,只能带着气声说话,听起来异常虚弱。
梁希丞还在回想他在来首都之前,助理帮忙在他的冰箱里填充了些什么。周仪嘉已经自己穿上了鞋,脚步很慢、却很精准地走向厨房。
两间公寓的装修风格不尽相同,但户型大致一样。她依照自己家厨房的方位,闲庭信步,找到了冰箱。
梁希丞看着她这个如入无人之境的样子,默然跟了上去。
周仪嘉打开冰箱,只看见一排纯净水,又一排气泡水。好不容易找到一盒贴着citysuper标签的三明治,保质期已经过去四个小时。
她把三明治拿出来,径自拆开吃。
梁希丞拿起她拆开的包装盒看,提醒道:“过期了。”
“我知道。反正你也要扔,干脆给我吃算了。”周仪嘉的语气平淡流畅,似乎很高兴这个三明治过期了,令她无须愧怍。
梁希丞按住了她的手。
周仪嘉差点咬到他的手指,疑惑地抬起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阻止。
“过期了。”他又重复一遍,抢过了三明治,扔进厨余垃圾桶。
周仪嘉手里突然没了东西,和胃里一样空荡荡,眼神也变得飘忽。梁希丞连过期三明治都不给她吃这件事对她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打击。
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询问:“你想吃什么?这个时间应该有一些外送。”
“算了……我自己回家再点也可以。”周仪嘉无意义地看着一个方向,懊悔自己连人家的过期三明治都想吃,简直失态。
她回到客厅,捡起她的包带,又翻出她落在沙发上的一支电子烟,拨了拨头发,确认没什么东西遗落,才顶着一张倦怠的脸,步伐虚浮地走向玄关。
“对了。”她在玄关站定,稍稍调动一个笑容,“谢谢你送我回来。”
梁希丞站在原地,目睹她做完这一切,听见她旋开门锁的声音——
“周仪嘉。”他突然叫住她。
周仪嘉奇怪地转身,好像在问,还有什么事。
梁希丞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昨晚也没有吃东西。”他转眸不去看她,“一起吃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