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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势汹汹的气势,在梁希丞回复的那一刻,便土崩瓦解。
他发了一个医学词条的链接过来,说:「没有大碍。」
大约是太过熟悉,明明是没有情绪的几个方块字,周仪嘉却能补全他说话时的状态。梁希丞的声音总是缓慢而低柔,假如具象成画面,应当是影片里一帧云层迁徙的慢镜。
周仪嘉点进去看,发现这是一种不太常见的慢性炎症,免疫功能低下的人会多次复发,症状特征里写着:伴随剧痛。
她一下子心软,还有点出乎意料:「怎么眼睛发个炎还能这么严重,很疼吗?」
梁希丞没有回复。
周仪嘉又有些心慌。刚才发过去的那段话还留在屏幕上。当时自以为冷静,此刻再读一遍,完全不是想象中的心平气和。
会不会又生气了。怪她不该莫名其妙地咄咄逼人。
周仪嘉试着给他道了两句歉,但石沉大海。
对话框越是平静无澜,周仪嘉越是如坐针毡,只好从他发来的那个英文网页里没话找话,一会儿问「这堆并发症是不是吓唬人」,一会儿又说早上没有看清,是只有左边还是两只都有炎症。
梁希丞在机场过完安检,登上飞机,才看到这一连串的问题。
周仪嘉那边的状态依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明明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但还是在拙劣地东拉西扯。
机舱外,朝霞将逝。它色泽柔和,不像文学作品里描述得那样艳如火烧,好像只是太阳溶解之后,坠入了温煦的长河。
梁希丞融入这光线之中,好像有一部分也被它的温度同化。
他小时候过敏的频率高到家人都已经不当一回事,久而久之他好像能和病症和平共处,细微的痛楚与不适都能习以为常。只有周仪嘉始终替他紧张,一起吃饭的时候会抢先动筷子,说她经过锤炼,能帮他吃出金属超标的虾和安全的虾之间的区别。
其实他们有过很好的时候,或许是他当时太过迟钝,需要为她的偏航分担一部分责任。
周仪嘉还沉浸于研究这个病理机制和诱发条件,微信突然收到一张图片。
她几乎一窒。
照片上,梁希丞坐在副驾驶座,左眼眼角微微泛红,微微侧眸看着镜头。距离那么近,他清澈的眸光倒映着给他拍照的人,像是女朋友坐在他身边才有的视角。
「要起飞了。」
他给了这张图像,说:「你自己观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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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仪嘉把这张照片存了下来。此后的小半个月时间里,她每每打开手机相册,在扫过缩略图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停顿一下。
时间把她对梁希丞的感情掩埋,却无法降解,在对垒之中化作一种扭曲的执念。
在认出照片背景的第一时间,她切出去给沈湘发了三个问号。沈湘也回敬了她一个:「?」
周仪嘉把照片转发给他,打字速度都快了不少:「你拿我的车载梁希丞?」
沈湘很快回:「怎么,梁希丞是被禁止进入你的车了吗?」
她不假思索地回复:「恰恰相反。」
周仪嘉看着照片里熟悉的内饰,按下保存键的刹那,忽然认识到,她对他的执念很像对待一个偶像。不再寄希望于拥有,但祈愿他闪闪发光,她只须偶尔看上两眼,然后收集一些周边。
就连沈湘本人也属于梁希丞的周边。
这个症状在半个月里愈演愈烈。某一天,尹子姗告诉她,宸泓决定投她们这一轮。周仪嘉坐在商务车里得知这个消息,手边还摆着一个盒子。那是尹子姗刚带回来的,据说是宸泓的周年纪念品,给各大合作方都寄了一份,里面无外乎一些印着公司logo的工艺礼品,以及致谢卡。
周仪嘉问她:“你能不能把里面的东西都带走,把这个盒子留给我。”
尹子姗表情活像见鬼:“你要盒子干什么?”
“可能是疯了。”周仪嘉很坦然地说,“我真的挺想要。”
“……你要的话整个拿去好了,反正名义上本来就是送给公司,你想放哪里都行。”
白日撞鬼的尹子姗心里有了一个猜测,有点难以置信:“你不要告诉我是因为梁希丞。”
周仪嘉很遗憾:“为什么连你都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