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噹——
夜深人静,挂钟敲响十一下。
黑暗中,习惯早起早睡的贾母大睁着一双眼睛,全无困意。
白天王子腾的到来给予她的震惊远不如宝玉来的大。
经过一场苦难,人真的会改变那么多?不,她更愿意相信“借尸还魂”!
她的宝玉是一块剔透的温玉,而现在的宝玉却是一块青岩,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但是,又能如何做呢,难道真去清虚观找张道长看看?
若张道长能看出好歹,把宝玉重新召回来,苦难的命运能改变吗?
她,并不舍得孙子吃苦。
“鸳鸯。”
贾母口干舌燥,头脑昏沉,唤了一声。
鸳鸯迷迷糊糊间听到喊声,答应着从困意中挣扎着起身,从枕边摸到火折子,举起吹了吹,将床头小几上的明角灯点燃。
随着光线的升起,昏暗的卧室顿时明亮起来,沐浴在柔和的光晕中。
“老太太,可是要小解?”站在床头,鸳鸯轻声问。
夜里醒来,不是方便便是不舒服,老年人的作息很规律。
“鸳鸯。”贾母像是没听到,又唤了一声。
“哎,老太太,我在。”鸳鸯赶紧应着,声音又上扬两个号。
“你说宝玉变的是不是太多了?”贾母犹豫道。
鸳鸯目光看向灯光,神情怔然。变自然是变了,从前和她最亲,现在却变得敬重,敬而远之的敬。
“你也觉得像换了个人吧?”贾母穷追不舍。
鸳鸯犹豫道“宝二爷长大了,自是同小时候不一样。”
“别替他描补了。哼。你就说你是喜欢现在的宝玉还是从前长在我跟前的宝玉?”
鸳鸯心中一惊,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嘴上却道“不管哪个宝二爷都不是奴婢该质疑的。”
嘎——
捕猎归来的夜枭长啸一声,给没有星月的暗夜添上几分阴森。
尚未凋零的蕉叶拍打着雕花窗上的玻璃,咄咄作响,似啄木鸟敲打树干。
咻——
风从窗缝里吹了进来,夹杂着深秋的寒意,鸳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抱紧肩膀。
贾母沉默。
许久后,她轻叹一声,微不可闻。
“睡吧。”
“是,老太太。”鸳鸯吹灭灯火,将披着的大氅脱下,重新躺在雕花大床的脚踏板上。
这一夜贾母辗转反侧,梦中似乎看到一身大红衣裳的宝玉微笑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