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的边沿抵在陆詷的唇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杯口。
陆詷的目光盯着高鸿义,突然间笑了,笑容带着一丝轻蔑和嘲弄,他的手腕微动,温热的酒水浸润了唇齿
高鸿义看见了陆詷的笑,但此刻他却已经顾不上了,因为他现在极度的兴奋,就像是擂台之上即将夺取最后胜利的武人,就差给对手最后的致命一击。
他双手按在桌子上为了避免浑身的战栗,因为他已经清楚地看见酒水顺着陆詷的唇缝流入了口中。
对,就是现在。
高鸿义在心中默数着十、九、八、七、六、五——
还没等到他数到四的时候,婉秋突然间变了脸色,她手中的酒杯摔碎在了地上,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整个人都狰狞了起来,她甚至将一只手伸入自己的口中,像是想逼迫自己将刚刚喝进去的酒吐出来,但也只能发出阵阵干呕声。
“嗬、嗬、嗬——”婉秋挣扎着爬向高鸿义,“解、解药……”
高鸿义紧咬着后槽牙,他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陆詷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反而是婉秋中了毒。
婉秋已经爬到了高鸿义的脚边,伸手去抓那宝蓝的员外敞,却被高鸿义一脚踹到了一边。婉秋整个人撞在了屏风之上,她不停地拉扯着自己的衣服,嘴唇已经升腾起了一股黑气。
高鸿义不愿意瞧她,但终究还是从腰间取出了一个药瓶,将瓶口对准手心倒出了一枚红色的药丸。高鸿义将药丸扔过去时几乎没有使劲,药丸就在距离婉秋足有半人远的地方落了地。婉秋的脸已经狰狞了,她努力地去够那枚药丸,但当她看见药丸的模样后却意外地不动了。
过了几息,就连高鸿义也觉得事情变得不对劲的时候,他用脚踢了踢婉秋。婉秋突然暴起,抓住他的脚踝用力一咬。
这个变故就连陆詷也没能想到。
高鸿义猛地抓起茶盏想要用力拍下去,陆詷突然间出手,直接用手叼住他的手腕:“想杀人灭口?”
高鸿义痛得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婉秋趁机突然出手抢下了高鸿义腰上的百宝囊,用力将百宝囊撕开,但里面只有一些散碎的银子和银票。
婉秋绝望了,她发出了最后的嘶吼,抢下了桌上的那瓶药,但她没有吃,而是死死地攥住了药瓶。
等退到了安全距离后,她才打开瓶口的白布塞,低头凑近了闻一闻,这个动作后她唇上的黑气竟然淡了下去。随后她撑起身子歪歪扭扭地往窗口走。高鸿义捂着脚踝直呲牙:“你、你你给我站住!”
婉秋推开窗户,整个人歪歪扭扭地竟然是想从窗口直接出去,但当她爬上窗户之后却膝盖一软直接顺着窗沿外的瓦片滚了下去,但他们也只听见了瓦片砸落的声音。
陆詷快步走到了窗边,却发现楼下只有破碎的瓦片没有婉秋的踪影,仿佛这个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你是如何知道的?”高鸿义第一次觉得有些害怕了,他不明白为什么陆詷什么也没做,就直接让局面变成这副模样。
“高老板,我既然知道婉秋不是被逼债的良家女子,自然就知道刚刚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婉秋,婉秋若是能有刚刚那名女子的演技恐怕也就不会在最开始穿帮了。”陆詷笑了笑,“你想要合作我没有意见,但你若想要控制我,那恐怕恕难从命了。”
陆詷说完这话一撩衣摆信步往外走,只留给了高鸿义一个背影。但在转身的瞬间,陆詷的笑意散了,面沉似水,看上去这次他略胜一筹,可整件事搅和进来的人却越来越多,事态也越来越复杂。
这深潭之下到底还有多少双手想要搅动整个京城?甚至是,整个大昱。
***
说来也巧,陆詷刚从云上天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满脸焦急的吴珣。
“珣儿?考校结束了?”
吴珣看见他的时候,陡然松了一口气,小跑了过来:“你吓死我了。”
“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吴珣拧着眉头,伸手就去摸陆詷,摸到腰间的时候被陆詷抓住了手:“再摸下去衙役就得把我们都抓进去了。”
吴珣却没被逗乐,还是板着脸道:“你真没受伤?”
“真的。”陆詷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道,“回头我脱了外衫给你检查可好?”
吴珣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但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好,你说的。”绝对不能让陆詷蒙混过去,吴珣之所以这么紧张也是因为他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时候吴珣其实并不觉得陆詷有什么特别的,他只知道这是京城来的小朋友,白白净净的是个讨喜又聪明的小男孩,但也仅限于此。那时候吴珣每天琢磨着怎么爬树逮鸟,下河捉鱼,他记得他爹叮嘱过他不能带陆詷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但毕竟那时候还小,玩高兴了后大人的叮嘱早就抛至后脑了。那天他们是和镇上的一群小伙伴去河边钓虾,虾虽然比鱼好钓,但一群小朋友都没有什么耐心,又是盛夏,干脆把衣服一脱一个扎猛子就扎进了河里。
河里的小孩往河岸上泼水,很快大家都闹作了一团。
吴珣大小在江南长大,水性极佳,而陆詷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旱鸭子,那时有个比吴珣块头大但是平常欺负人被吴珣教训过的人瞄准了机会就把吴珣往水里压。吴珣自然是不慌的,但站在岸上的陆詷却慌了,当陆詷想办法帮吴珣的时候却越来越靠近河,这时候有两个小朋友打闹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把陆詷撞进了河里。
等吴珣从那个大块头手里挣脱出水的时候就发现陆詷在水面扑腾,当下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用力地游向了陆詷。等他拖着陆詷上岸的时候,两个人都瘫坐在了岸边。吴珣只觉得脊背发冷,自责不已,但陆詷却很淡定:“去成衣店。”
吴珣有些犹豫:“不回家换衣服吗?成衣店离这里有点距离。”
“不能回。”那时候陆詷没有给出理由,但因为他的坚持,两个落汤鸡就这样蹭了一辆马车到了成衣店门口。
陆詷直接掏出铜板买了两套和他们身上衣服颜色相近的衣服。吴珣本以为这就该回家了,没想到陆詷却拉着他进了隔壁的客栈要了间房间,并且要伙计烧了桶热水。
两人洗了澡后,吴珣才发现陆詷的腿有一道划开的口子:“你受伤了!”
“嗯,河里被石头划的。”陆詷当时的脸没有什么表情,仿佛伤口是在别人身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