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现在去了,只怕又会被朝莲训斥不守礼节。
*
国师府。
深秋的白昼变得极短,太阳似乎刚坠下西山,天就黑了下来。
陈镰端着一碗褐色的药汁走进房间时,一股苦涩的药味瞬间扑面而来,仿佛是谁在房间里煎过一罐黄莲。
朝莲靠着床柱,肩上的伤已经由太医院的太医处理过了,只不过伤口处的血还是把纱布浸红了一小块。因为伤口的缘故,他只披了一件雪白的中衣,露出大片白瓷般的胸膛,雪一般的发丝披散在肩头,映着高脚烛台上的烛火,他肤色看起来格外苍白,有种脆弱的美感。
陈镰看了一眼这从头到脚都写着“我很虚弱”的人,无奈开口:“主子,婧北郡主没来。”
所以您别装了。
朝莲半瞌的眸子果然瞬间就掀开了,他语气里带了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快:“她在做甚?”
陈镰答道:“守在镇北王府的暗卫说,婧北郡主房里的灯很早就熄了,想来是已入睡。”
陈镰发现他家主子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他是个粗人,不太懂他家主子对婧北郡主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只把碗往前递了递:“您先把药喝了,我让下人把西厢的屋子收拾一间出来,您今晚暂住西厢去吧。”
他家主子命人在房间里和东厢回廊都煎了好几罐药,就为了把药味弄重一些,他想说就算久病缠身靠汤药续命的人,房间里的药味也不至于重成这般。
回廊还好,起码能通通风。这房间里煎药后药味久久不散,陈镰不知朝莲是怎么在房间里呆了一个下午的。
朝莲接过陈镰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面上倒是已恢复了平静:“我今晚就歇在这里。”
陈镰见状,知道劝不动,只得去窗边,把窗户打开,让屋子里药味散散。
“主子,小人就在门外守着,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叫小人。”说完这句,陈镰才退出了房门。
朝莲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精致的唇角轻抿着,半垂下眸子时,纤长的睫羽在他眼睑处投下一片好看的阴影,也掩住了他眸中所有的情绪。
“你会来的。”
*
燕珂不知道有人等她做梁上君子等了一宿,她这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还去院子里练了一会儿剑,沐浴更衣后用完早膳,觉得现在出门去国师府,还是有些早了。
她又清点了一下要带去国师府的礼品,磨蹭到适合出门的时间,才让车夫套了马车,慢悠悠往国师府去。
马车行了约莫一刻钟,便到了国师府,红莺递上拜帖后,看门的小童看了一眼并未进去通报,而是直接让她们进府。
国师府占地上没有镇北王府广,但进府后竹阴蔽天,曲水环绕,假山石林错落有致,也是别有一番意境。
领路的小童带着她们走过很长一条隐匿在竹林间的幽径,才看到了前边有一角飞檐。
拐过一个弯,终于看到了屋舍的全貌。
饶是燕珂,也不禁暗吃一惊。
这整座庭院竟是借着山势,一半修建在山上,一半建在一棵五人合抱不过来的盘虬古树上。
木质楼梯从树根处蜿蜒通向上方的回廊,枯黄的秋叶落在屋檐上、楼台间,美好得好似一幅画卷。
小童将燕珂领到回廊处,就不再往前了:“此乃主人居处,我等不得入内,郡主且一人进去吧。”
一人进去,便是丫鬟随从也不能带的意思。
燕珂让云雀跟红莺等在外边,自己往回廊里边去。
过了一道垂花门,燕珂迎面碰上陈镰,对方先给她见礼:“郡主来了。”
听这语气,似一早就知道她要来。
不过燕珂转念一想,朝莲是为救自己而受伤,她必然是要前来道谢的,也没多想,只点点问:“师叔的伤势如何了?”
陈镰手上拿的便是朝莲伤口换下来的纱布,被血浸湿的地方已经晕开一圈淡黄,药味混着血腥味不太好闻,他摇了一下头,没有多说朝莲的伤势,只道:“主子在屋中,郡主进去吧。”
燕珂只当朝莲是已经换好了药,进屋后却瞧见朝莲坐在床边,外袍只披了一半,露出半个白皙精瘦的肩头,一名小童正在给他换药。
只是小童显然没什么经验,包扎时下手不知道轻重,朝莲眉头皱得紧紧的,仿佛是在忍痛。眼下也一片青黑,不知是不是伤口钝痛昨夜一宿未眠,燕珂心中愧疚了几分。
但眼下她似乎进来的不太是时候,燕珂正准备不动声色退出去,却听朝莲清冷道了声:“坐。”
这屋中只有靠窗那里有两个蒲团,蒲团中间还放了一张为下完的棋局。燕珂低下头目不斜视走过去,跪坐在了蒲团上。
“师叔伤得似乎不轻。”燕珂道。
“不碍事……嘶……”朝莲刚说完这句,似乎是小童不小心碰到了他伤口,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小童诚惶诚恐道:“主子,是小的愚笨。”
燕珂见状,起身往屋外去:“我让师叔府上的人去请个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