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2 / 2)

瑞兴王在都护府接待朝莲,燕珂跟瑞兴王各坐一辆马车,一前一后往都护府赶去。

到了都护府,瑞兴王去前厅见朝莲,燕珂在隔间的耳房听他们谈话。

云雀进门前瞧见院中有一株开得极好的红梅,趁人不注意摘了一枝。

到了耳房,她就把那小枝红梅簪到了燕珂发髻上,退开两步一瞧,眼中划过一抹惊艳:“郡主今日这一身果然是要配红梅才好看。”

燕珂身上那件冬袄的面料是玉涡色,虽说单薄些,可做工依旧精细,领口和袖口都镶了一圈雪白的兔毛,衬着燕珂那张刻意抹得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叫人心生怜惜。

她发髻上的头饰也素净,可添上一朵红梅,瞬间亮眼了起来,也显得她面色更加憔悴。

燕珂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叫外间的谈话声吸引了,只冲云雀做了个嘴型:能卖惨就行。

云雀重重点头。

她给燕珂梳头时,特意从她额前挑了两股碎发出来,绝对的凄楚扮相。

*

外间。

“……那么王爷究竟要如何才肯放了镇北王妃母女二人呢?”朝莲穿着他那一身标志性的雪白道袍,未束的银发披了满身,额间虽用博带绑发,还是有大片碎发散落下来。

他视线若有若无扫过一旁的耳房。

瑞兴王快速眨眼道:“好说好说,只要给本王孟州、禹州两地,本王必将王妃母女二人完好无损送回去。”

瑞兴王昨天被燕珂一同威胁,本来是老实了的,可是今日一见钦差大臣是朝莲,瞬间心思又活跃了起来。

旁人或许不靠谱,但国师朝莲是绝对靠谱的,他完全可以向朝莲求助,假装跟朝莲谈好条件,实则是让朝莲知晓他如今被困,等朝莲回京,就能向昭帝说明情况。

一般人见他这副挤眉弄眼的样子,可定早就发现端倪了,但朝莲眼中还是半点异色没有。

他的嗓音清雅得叫人沉沦:“王爷是想一人换一城么?”

瑞兴王觉得朝莲肯定是明白了他意思的,只是人家段数高,喜怒不表形于色而已。

于是瑞兴王配合道:“自然,国师且把本王的要求转告给小皇帝便是。”

朝莲淡淡道:“王爷总得让我先见见王妃和郡主,确保她们的安全。”

瑞兴王觉得自己已经求助成功了,朝莲接下来提出的要求,只是在走流程而已,当即就道:“本王并未亏待镇北王妃和婧北郡主,今日且让国师先见郡主吧。”

话落他轻抚手掌。

在耳房一直注意着外边动静的燕珂听见抚掌声便走了出去。

开门的瞬间,冷风自敞开的大门吹进来,裹出她单薄的身姿。

她眉眼低垂,鬓边一缕细长的碎发垂落在脸颊,苍白的面色跟发髻上的红梅形成了极致的色差,凄楚中又透着一股坚韧,仿佛是一树被大雪压枝的寒梅。

朝莲目光本是平淡往门口一扫,却再也挪不开眼。

瑞兴王怕自己在燕珂跟前会露馅,赶紧开溜:“国师同婧北郡主叙叙旧吧。”

说完就出了房门。

门口的随从在他出去后就把房门给关上了。

瑞兴王却并未离开,反而是趴门上开始听墙角。

他倒不好奇其他的,只是想知道燕珂会同朝莲说什么,这样回头他也好想应对之策。

瑞兴王正屏气凝神细听里面的动静,身后有什么东西戳了戳他。

瑞兴王心说是哪个不长眼的坏事,回头就见燕九面无表情盯着他,手中拿着一并没出鞘的剑。

显然方才戳他的就是剑鞘。

“王爷,该回了。”燕九道。

瑞兴王腆着肚子起身,这才悲催地想起自己还是个阶下囚。

他慢吞吞往回走,燕九和燕十一跟在他身后,看起他的亲卫,实则是监视他。

瑞兴王走过前方一道垂花门,一名银甲少年疾步从对面走过来。

瑞兴王大喜过望:“澈儿!”

沈澈见了瑞兴王,却是冷哼一声,直接扭头就走。

瑞兴王一看他这样,暴脾气瞬间就上来了,骂道:“你这小兔崽子去哪儿?”

沈澈头也不回地道:“我没你这样的爹!”

“混账东西!”

瑞兴王想追上去,可是身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他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澈□□出了都护府。

心头不禁涌上一阵酸意,他成天担心着那小兔崽被那对母女忽悠,生怕他出什么意外,那小子倒好,见了他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

瑞兴王开始反思,自己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凡事都跟他对着干的儿子。

燕九适时补刀:“郡主一向守诺,您已经见到小王爷了。”

瑞兴王:“……”

他发誓,下次他要是还信了燕珂的鬼话,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气归气,一想到自己已经成功向国师传达了自己被困的消息,瑞兴王心底又舒坦了。

——那对母女蹦跶不了多久的。

他现在就盼着朝莲快点回京,让小皇帝派人来解救他。

想到自己一开始还打算造反来着,瑞兴王突然觉得心酸,他应该是史上最惨的乱臣贼子了。

*

前厅。

燕珂想着之前王妃教她的,卖惨的精髓就在于哭,必要时拧自个儿胳膊啊,往帕子上沾点洋葱汁抹眼睛什么的,都是可行的。

她垂首酝酿了半天还是哭不出来,拧胳膊什么的对她这类从小习武皮肉紧实的人也行不通,洋葱她又没找到。

燕珂以前在战场上冒失,中了敌人的圈套伤得只剩半条命,被她爹给提溜回来都没哭过,更别提现在强行挤泪。

她这边一直沉默着,坐在太师椅上的朝莲便先开口:“这些日子受苦了。”

他的嗓音清越中带着一点沙哑,那是他常年咳嗽所致。

燕珂听见朝莲的声音,神情有片刻恍惚,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忽略的情绪又在心中叫嚣,酸酸涨涨中带着几分撕裂的痛意。

燕珂抬起头看向朝莲,看向那张她初见便沉沦的脸。

他还是一如初见时那般好看。

或者说,这世间好看的人千千万,可唯有他,那眉那眼似乎都长在了她心上,所以他的喜怒愁怨也都牵动她心弦。

燕珂垂眸掩下眼中所有情绪,不卑不亢回答:“多谢小师叔挂念,珂不苦。”

朝莲听出她话语中的疏离,又问:“王妃可还好?”

“母妃一切都好。”

这样聊下去,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屋中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寂。

燕珂知道自己方才的表现是半点跟卖惨不沾边了,可是……

她曾在这个人面前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又以那般狼狈的姿态收场。

她以为她可以做到对过往毫不在乎,真正站在了这个人跟前,她才知道自己如今在朝莲跟前做不出任何低下的姿态来。

她不可能再放下曾在他跟前被碾碎的骄傲。

就这样吧。

燕珂一刻也不想再跟朝莲多待,福身行礼:“珂先退下了。”

“不急。”

他语气甚是平淡。

燕珂不知他再留她是何意,抬头便见朝莲从太师椅上起身,不紧不慢朝她走来。

在距离燕珂仅有两步的距离时,朝莲才站定,从袖中掏出一方锦盒。

“有东西想还给你。”

燕珂并未接。

一种莫名的惶恐席卷了她,让她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多谢小师叔,但无功不受禄。”燕珂连敷衍都有些不屑敷衍了。

朝莲只是轻叹一声:“你性子还是这么倔。”

他打开锦盒,里面正是一根色泽温润的羊脂玉簪。

看到这根簪子,燕珂只觉得自己以前做的那些蠢事像极了一个笑话。

她攥紧了手心。

朝莲拿起那根发簪,他指节修长,但因为肤色太过苍白,都能看见皮肉下面淡青色的细小血管,玉簪拿在他手上,因为质地极好的缘故,似乎还发着淡淡的荧光。

“总是要物归原主的。”

朝莲上前一步将玉簪别进了燕珂发间,燕珂鼻尖顿时全是他身上那股清雅的药香。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燕珂从来没有距离朝莲这么近过。

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朝莲身形看着清瘦单薄,却也足足高出了她大半个头。他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时,燕珂莫名有了种压迫感。

他垂下的银发拂过她手背,带起一阵冰凉的痒意。

燕珂握拳的手力道大得骨节泛白,她很想在他跟前也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却终是没压制住自己的脾气。

她拔下玉簪直接摔碎在地。

看着那根断为好几截的玉簪,她像是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含笑对朝莲道:“师叔,有些东西不需要物归原主!”

她转身离开,却叫身后的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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