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楼的线路老化,所以今天福利院里来了一批工人。
瑶瑶老师说得抓紧在过年前弄好,新的一年要有新气象,不能留着坏掉的旧东西。
走廊里总是丁零当啷地响,嘈杂又刺耳。
课堂上也不讲知识了,讲了也听不清,所以李奶奶干脆让孩子们在教室里看书。
我不识字,就画画。
然后把画好的作品给桥月看。
“这是谁啊?”桥月问。
“是我爹。”我说道。
“哦,那他...他脸上的什么?”桥月擦擦口水,然后指着画上的一块黑印问道。
我低头看了看,有块黑印在爹的脸颊上。
“不知道。”我回忆着:“印象中,他脸上一直都有块黑印。”
“胎记吗?”
“应该吧。”
我只记得爹高高的,特别胖。
但死的时候,却瘦成了皮包骨。
他不挑食,喜欢红色,喜欢笑,说话经常流口水,就像桥月一样。
可是那张脸具体长什么样子,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不仅如此,似乎很多人,很多事,都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记得地窖里有许多瓶瓶罐罐,记得放进爷爷大烟杆里的黑色粉沫,记得后山的树林和烈日下的田地,记得有人对我说读书才能改变命运,记得有个小女孩她额头上有块红色的蝴蝶胎记,记得睡在坟地的大树下,那段只有我一个人安稳自由的时光......
其他的,我想不起来了。
我把那张画撕下折好,揣在口袋里。
自从雪子死了以后,花花和晓婷就老实了许多。
我想,她们的本性也不坏,只是被坏人蒙蔽了双眼。
多亏我的出现,才解救了她们。
瑶瑶老师说要福利院要举办元旦晚会,喜欢唱歌,跳舞,诗朗诵的小朋友们可以踊跃报名。
“什么是元旦晚会啊?”我问桥月。
“就是为了庆祝...庆祝元旦,元旦就是...七月...七月七号,每年...每年的第七天。”桥月的口水又流出来了,她边说边擦。
“嗯?七月七号?”我还是没懂。
“哎呀!”前面的男生回过头:“桥月说的是一月,一月一号,每年的第一天就是元旦。”
“对不起...”桥月把头低下去,好像自己做错了事一样。
刚开始大家都比较害羞,也不敢举手。
瑶瑶老师说了什么,但是被外面的施工声给挡住了。
她看大家没反应,扯着嗓门喊:“只要是勇于表现的小朋友,都有糖果吃!”
同学们相互看了看,纷纷举手。
我问桥月:“你想表演什么?”
桥月摇摇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问我:“你呢?”
“嗯...我想想啊。”
唱歌我不会,朗诵我看不懂,跳舞我也跳不起来。
我摇摇头。
“唉...”桥月失落地摇头:“看来咱俩...咱俩没有...没有糖果吃了。”
下午的时候,李奶奶把我叫到办公室。
“陆晴啊,奶奶听管教们说,你针线活特别好,所以想请帮一点小忙。放心,奶奶会有糖果奖励你的。”李奶奶说着,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着好多彩色的布料。
“没问题李奶奶。是要缝衣服吗?”
“没错。”李奶奶点点头:“小朋友们表演时,得穿演出服,有些我买了,有些买不到合适的。所以奶奶请了一个裁缝,但是裁缝需要小帮手,你来当这个小帮手好不好?”
“好呀!”我答应完,继而又想到了什么,问道:“李奶奶,我想让桥月也跟我一起,可以吗?”
“可以啊。桥月也会缝衣服吗?”
“她不会,但是我可以教她。”
从我到福利院以来,这几日是最热闹的。
走廊里是维修的工人们,每当他们在走廊里抽烟,管教都会气势汹汹地过来制止。偶尔也会发生一些口角,但最终还是管教赢了。
课堂上是看书的孩子们,但经常看着看着,大家就聊起天,甚至还会打闹。瑶瑶老师也不管,她说只要别太过分就好。
大厅是最欢腾的,排练的孩子们叽叽喳喳闹个不停,也不知是在练习节目,还是在玩游戏。李奶奶却一点都不嫌烦,她经常笑着跟旁边的人说:“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
相比之下,杂物房里就安静多了。
这里只有我,桥月,还有裁缝大婶。
裁缝大婶戴个老花镜,她虽然满头白发,但是手脚却很利索,踩的缝纫机“咯噔咯噔”地响个不停。
我按照她的指示,让缝什么,就缝什么。尽管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缝的是袖子还是裤腿。
桥月把我们做完的衣服整理好,然后清理地面上的杂物,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坐在一旁看着。
她没能学会针线活,连穿针都不会。
桥月回寝室拿东西时,裁缝大婶说:“你比你的小伙伴聪明多了,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
那是当然!我可是聪明的好孩子!
“那孩子挺内向的,也不爱说话。”裁缝大婶推了推眼镜:“不过这样也好,总比长舌妇强。”
“大婶,什么是长舌妇?”我放下针问道。
“长舌妇就是舌头长呗!爱叨叨,说三倒四,东家长,西家短的。”
不一会儿,桥月哭着进来了,她手里拿着一条红围巾。
“怎么了?”我问道:“这不是瑶瑶老师发的新围巾吗?”
桥月抹着眼泪,说道:“呜呜...这是...这是花花的...她把我的...我的抢走了...呜呜...”
我把围巾拿过来,展开以后,看到围巾上有一个洞。
“这是烟头烫的吧。”裁缝大婶伸脖子看了一眼:“啧啧...那些工人真是的,这么多小孩子还抽烟。”
“桥月你别哭了。”我安慰道:“你喜欢什么图案?我给你缝上去。这样这个洞就看不见了,你也有了一条跟别人不一样的围巾。”
桥月抬起头看我,想了想说道:“我...我喜欢...喜欢狗狗。”
“好!那我就缝一个狗狗的图案给你。”我放下手里的衣服,拿起桥月的围巾缝起来。
“哎呦呦,你看看你朋友多好!”裁缝大婶说道。
“是啊。”桥月点点头:“陆晴...陆晴特别...特别好。”
“你们俩元旦晚会表演什么节目啊?”裁缝大婶问。
“不表演节目。瑶瑶老师说,缝衣服也是参与了表演,因为每一场演出都有我们的功劳。”我说道。
“这倒是,幕后付出也是一种光荣。”
我转头看了看桥月,说道:“桥月,瑶瑶老师本来要当主持人,但是她的嗓子发炎了,说不了话。你要不要试试?”
桥月摇摇头。
等我缝完,发现桥月已经睡着了,不仅如此,连裁缝大婶都趴在桌子上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