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环境所限,沈浥尘也只能简单地给晏子洲处理了下那狰狞的刀口,正欲去撕袖袍给他包扎之际,耳畔裂帛声骤然响起。
耿义直将大半个袖袍都给扯了下来,而后又撕成布条,快步上前道:“末将粗略学得几手包扎的功夫,还是末将来吧。”
“世子妃亦受了伤……”耿义说着面有惭色,又似乎有些不自然,“世子妃且歇会,侯爷与援兵想必一会便会赶来。”
沈浥尘脸色仍是极为苍白,闻言也不推拒,稍稍退至了一旁,似他这等军旅之人,处理伤口的手法怎么也比她老道,只是……
方才她施放神火之时,耿义就在她身侧,可谓是分毫不差地看了下来,也无怪他一时间难以自处。
可他到底还是季舒手下的重要将领,方才亦有些许逃离的残兵瞧见了那幕,默了半晌后,沈浥尘低声说道:“将军该知方才之事干系重大,还请将军切莫声张,那些逃散的士兵,也请约束一二。”
耿义动作一顿,并未即刻应下,反问她道:“世子妃……神异,世子可知晓?”
未有犹豫,沈浥尘点了点头,除却今日刚得到的那神火篇,她对季舒并无任何隐瞒,百越各族之事她亦知晓。
想到这,沈浥尘心中不免忧虑,按理说季舒既设下这局,早该现身结网才是,缘何至今不见踪影,莫非……
耿义闻言,却是神色一松,他最怕的便是季舒对此事毫不知情,既然季舒知晓,他自不会多做干涉,于是应道:“世子妃放心,此事末将会处理好,断不会走漏了消息去。”
沈浥尘心下稍宽,此刻也没时间多做他想,当下又去了商阙身边,商阙伤得虽重,幸而并非伤在皮肉上,自身又有疗伤药蛊,稍作调养后便是醒了过来。
拭去唇边溢出的黑血,商阙急忙去寻沈浥尘的身影,见她双手鲜血淋漓的立在一旁,当即吓得魂不附体,强撑着站起身子,脸色煞白道:“殿下……殿下这是……”
沈浥尘反应过来,不无忧虑地解释道:“子洲伤势过重,我刚给他止了血,还是得尽快赶回晏家堡才好”
商阙松了口气的同时亦大感讶然,他记得自己方才被影魅一掌拍晕了去,然而此刻却是不见她踪迹,想来危机已然解除,只是不知是何人出的手……
看出他的惊疑,沈浥尘便是三言两语解释了一番,那边耿义很快将晏子洲伤口包扎好,闻言不由叹道:“幸而侯爷来得及时,否则后果当真不敢想象。”
商阙脸色微异,却是收敛了情绪,并未发作,几人正说着,沈青临恰好提着含光剑赶了回来。
见他面有余怒,沈浥尘便知事情约摸不大顺利,不由蹙眉道:“爹爹可猜得那人来路?”
沈青临摇了摇头,叹道:“那人武艺也是极强,虽受了我一剑,却不曾看出他的招式路数,除却晏家堡,我也并未听得何方还有如此刀客。”
沈浥尘心中似有所想,同时又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将影卫之事和盘托出,若是说了,只怕沈青临能即刻将她带回平都。
先将此事按下,她转而问道:“对了,爹爹缘何来了博阳?”
沈青临与她细说了一番,正说着时,突感到一阵敌意的目光,当即止了话头侧眸看去,待见得商阙时,才猛然忆起此处还有个商氏之人,脸色亦随之一变。
两人对视片刻,沈浥尘明显感到了其中的剑拔弩张,正欲开口缓解之际,沈青临却是语出惊人道:“你是商情之子?”
商阙勃然大怒,原本苍白的面上泛起了一阵不正常的红晕,显是气得不轻,连身子都跟着晃了几晃。
“你这匹夫休得胡言乱语!”
沈浥尘头疼不已,赶忙拉住了欲要动手的沈青临,解释道:“爹,商阙对女儿并无任何不利,更是多番相助。”
沈青临收了含光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尘儿早已脱离百越,究竟是何人指示你前来?”
伸手扶着一旁的林木,商阙冷哼道:“殿下已习了神火篇,早前也说过会与我一道回百越,余下的事,便不牢阁下费心了。”
沈青临闻言大惊,当即朝沈浥尘看去,“尘儿,你欲回百越?”
他倒是不反对沈浥尘回百越,只是此事太过突然,毕竟来西北之前,她明显还未有这想法,否则也不必大老远跟来这西北乱地了,只是不知她因何改了主意。
沈浥尘大感为难,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便是避开了这问,心急道:“爹,子洲伤得太重,还是先回晏家堡再说吧。”
看出她不欲多言,沈青临也不再追问,遂颔首道:“如此也好。”同时心下却打定了主意,不管是前往百越,亦或是随他回平都,总归是不能再让她留在西北这险地了。
几人正欲起行,耿义却是突然向沈浥尘说道:“世子妃既有侯爷相随护佑,末将愿留在此地等候援兵,届时将残留的刺客尽数剿灭。”
沈浥尘自然无有不允,因为商阙伤势不轻,便与晏子洲一道骑着大白,沈青临遂将自己的马让给了沈浥尘。
白虎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开了此地,对于这只来去皆是突然,却又颇有灵性的白虎,沈浥尘心头不免怀有几分牵念。
尤其那人,竟还未现身……
奈何她此时身子已极为虚弱,只能叹息着歇了使用宇目的心思。
影魅与那蒙面人皆是受伤不浅,影卫又死伤了大半,想来总不至于有何危险。
几人行不几步,晏子洲竟有醒转的迹象,口中不住低喃着什么,沈青临凑近了细听,只闻得几声细碎的轻呼。
“刀……刀……”
叹了口气,沈青临只能回身去给他找刀,耿义见状,亦是上前帮忙,幸而晏子洲与影魅交战的地方并不在神火焚烧的中心,否则即便是以百炼之法锤造的金镡轻云刀,只怕也要被神火焚化了去。
然则,那刀终是被影魅斩断了小截。
很快,两人便将断刀找回,晏子洲已再次昏了过去,耿义立于原地,目视几人向西而去。
除却沈青临,三人都有伤在身,因此行路的速度并不快,一刻钟后,几人便碰上了包围而来的晏家堡弟子。
稍作解释后,几人与他们错身而过,然而不过小半个时辰,本是虚弱的商阙却猛然一震,眸中银芒与惊色交杂闪现。
察觉到他的异样,沈浥尘当即侧头问道:“怎么了?”
倒吸口凉气,片刻后商阙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有人扮做殿下的模样接近晏公子,被其一剑反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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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软甲与护心镜拦阻攻势,长剑仅入肉寸余,然而殷红的血液仍是顺着剑刃流了晏子翮满掌。
回头看来,温和的神情不再,眸中已遍布森寒杀意。
“昔日,你便是这般伤了子洲?”
一拍马身,影魅捂着淌血不止的胸口倒飞数步,她早前便中了沈青临一掌,现下再受一剑,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不少。
抬首看向季舒,她心中恨极,不甘地说道:“我的破绽何在?”
明明,明明她甚至道出了她的身份!
晏子翮回身直面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如此拙劣的伪装,也就骗骗子洲那心思单纯的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