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德看着范黑眼几个少年,从城里回来,满面给光,兴奋地议论着城中光景,摇头叹了口气。他们这些人本是居于河西各地,一路逃难,聚到一起。跋涉数千里之遥,九死一生,才回到中原。对于老人们来讲,可以说是两世为人,处处都小心谨慎。少年们还不知人生艰苦,一到这里便就相约入城,喝酒吃肉,让张君德这些老人看着提心吊胆。
千里来归,谁知道面对的官府是个什么样子?十几年间,张君德经过了数次改朝换代,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谁知道回到中原是个什么样子?这些河西土著,祖上几百年前迁去河西,中原对他们来说早已成了美丽的传说。数百年后回归,人人惶恐。
叹着气回到帐里,张君德对围在一起的几位老人道“今天有一二十少年人,不听劝阻,执意入城玩耍,各自回去之后,严加约束。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结社起誓,一路东来,不知经了多少辛苦,才终于到了地头,不可贪一时享乐,坏了大事。路上大家也看见了,契丹和党项正在大战,惟有中原平安。宁做太平犬,不为乱离人,不真正安定下来,还是一切小心。”
一边的赵丰洛道“中原还是汉人天下,不似那些胡人乱来,进城逛一逛也没什么。”
张君德连连摇头“边疆之地,比不得内地太平地方,大家还是约束众人安守在帐里的好。”
有人称是,有人不以为然,一时帐中众说纷纭。
来的这些人中,有血缘关系的家族不多,大多都是偶然聚在一起。从龟兹商人那里得到消息,他们这些愿意回中原的人联系起来,各自结社,起誓立愿,一起同行。前途未明,多数人把家人留在原地,互相结社,有的还是家人做保,一起凑钱而来。
各自背景不同,行业不同,分别结成几个社,遇事社首商议,好歹路上没有出事。三百多帐,真正从事羊毛行业的工人并不多,好歹把产业凑齐而已,大多还是托名。现在到了地方,有的人庆幸,还有一些人难免忐忑。火山军说的是招募羊毛工人,多的人怎么办?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外面响起马蹄声,听得出来是有快马赶来。
几位社首急忙起身,一起出了帐房。片刻间,一骑快马到面前,冯原从马上翻身下来。
张君德看了大喜,忙迎上前去行礼道“原来是冯员外,快快到帐中饮茶。”
对于这些人来说,以前茶叶是极贵重的物品,而且多是朽坏的。现在到了唐龙镇,茶叶放开卖,第一件事就是去买来人人饮一杯,尝一尝中原的味道。客人一来,请饮一杯茶,也觉得有面子。
冯原拱手“不叨扰各位了。我前来是告诉你们一声,一会朝廷的知军杜官人来,为你们带来酒肉好菜,接风洗尘。明日一早,便就有军兵护送,向南到火山军去。”
张君德微一犹豫,小声问道“员外,这里不就是大宋境土?怎么还往南走?”
冯原道“这里是蕃落之地,羁縻地方,你们住在这里多有不便。向南一二百里就是火山军,那里才是大宋的天下,可以安家立业。”
“哦——”张君德点了点头,似懂非懂。他们已经离开中原太久,对这些分别并不清楚。
把冯原让进帐里,点了茶,几个社首把冯原围住,问个不停。到这里之后,他们跟冯原接上头,冯原便就前去杜中宵,很多话都来不及问。
冯原不知道杜中宵要怎么安置他们,只是泛泛而谈,介绍一下附近的风土人情。
正在一团乱的时候,一个少年从外面进入帐里,向张君德行礼“张阿爹,外面来了好多人,抬着酒肉,说是衙门来为我们接风的。”
大家都知了一惊,没想到官府的人来得这么快,急忙起身,与冯原一起出了帐房。
此时太阳西垂,一缕霞光抹在天边。一大队人马迎着晚霞,向帐房这里走来。
前面两个大汉抬了一只猪,后边两人各拿一对鸡,又有人拿提了两对鱼,当先摇摇摆摆。后边一个骑马的少年官人,在一二十个兵士簇拥着,后边几个大汉挑着食盒,又有人抬了几坛酒。
冯原见了,急忙道“杜知军到了,我们快去迎接!”
几个社首不敢怠慢,一起迎上前去,向杜中宵见礼。
杜中宵下马,向众人回了礼,道“诸位远道而来,路上辛苦。我奉朝廷之命,守一方境土。得佳客远来,特备了些酒菜,三牲之礼,为你们接风洗尘。”
几个社首没想到会受到这种厚待,都觉得松了一口气,上前跪谢。
杜中宵把几人扶起来,道“我们到帐中说话。我带的人,自会收拾酒肉。”
进了帐,几人让杜中宵上座,各自上前见礼,自报家门。杜中宵一一见过,让众人安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