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细雨绵绵,已经下了好几天。
雨滴从屋檐坠下,打在娇弱的花上,平添了几分戚戚之意。
元琼在里屋拿了好几套衣裙,看了半天才从一众鲜艳颜色中选出一套浅黄色的飞鸟纹裙,和其他飞鸟纹不同,这条裙子的刺绣纹饰并未有复杂的羽毛式样,简单又素雅。
并不是她往日里穿衣的风格。
今日是寒食节。
依照赵国宫中的惯例,每年寒食节宫中上下都会去云一观小住两日。
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出发了,所以她特意起了个早,选了件淡雅的衣服穿上。
元琼换完衣服后,坐到了铜镜前,镜边摆着的是一个木雕盒子。
打开木盒,其中静静躺着徐夙送给她的那根白玉簪。
她心下一动,又想起了前几日在花园里的时候。
那天他说她是他见过最讨人喜欢的小孩子,她憋了半天才直愣愣地回了一句:“徐正卿可能不知道,本公主今年十五岁了。”
现在想想,她十五,他二十五。
他们两个人差了整整十岁,被当成小孩子也太正常了。
而他们两个人的差距,大概也不只是年龄。
最让她佩服自己的是,她走之前还假装大人一般找补了一句“但徐正卿也是本公主见过最讨人喜欢的大臣”。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
元琼拿起白玉簪在头上比了比:“宝瑞,我今天戴这根簪子如何?和身上的衣服相配吗?”
宝瑞心不在焉的,答了句相配,又叹了口气。
元琼懵了一下,倒是有点拿不准了。
这反应到底是相配还是不相配啊?
元琼点着镜子里宝瑞的眉头:“你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蚂蚁了。”
闻言,宝瑞的脸更加苦了:“甄夫人每次到了云一观都找着理由说自己吃不了生食,要不您今年也跟甄夫人一样?赵王心疼您,一定不会说什么的。”
元琼这才知道宝瑞刚刚是在叹什么气。
入了云一观的第一日,不可生火,只吃冷食,祭拜过去那些已死之人;第二日在山中游览踏青,迎春迎祭,迎下半年的好运道。
而这第一日的冷食其实就是素斋生吃,虽然说比起生吃肉要好得多,但观中那些苦野菜又凉又涩,吃到嘴里也是极难以下咽的。
她自己将簪子插于发髻上,粗糙地左右照了照镜子:“没事,我前几年不都吃了,吃这么一顿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怎么不会有事!”宝瑞说道,“您这胃哪里受得了啊,每次吃完晚上都要闹肚子。”
雨还在不停地下,元琼的目光暗了又亮。
再开口时,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甄夫人没有想要祭拜的人,可是我有啊。”
-
一个时辰之后,一众人已来到宫门口。
宫门外停着几辆马车,每辆马车四周都站着许多侍卫。
赵王和王后已经坐上了最前面的那辆马车,后面几辆依次是给俪姬所出的太子、公主。
最后本该有三辆马车是给甄夫人及其所出。
但二公子赵子季上个月带兵去往南边剿匪还未归来,三公子赵子逸昨日突发恶寒,也无法同去云一观,因此今日也就只安排了一辆。
皇家祭祀,每年都是这点人前行。
除了五年前那次,徐夙替赵国与晋国转圜,救赵国于水火之中,因而那年他在百信的拥戴中被赵王特例批准以皇家礼仪对待,同去云一观。
所以元琼想当然地认为徐夙这次也应该是在的。
但她四处张望了下,却没看见想见的人。
远远地见赵元琛就要上车,她快步走了过去。
宝瑞被她遣走去拿东西了,没人替她打伞。
不过也无妨,雨势渐小,下在身上全然感受不到一般。
元琼停在元琛边上,问道:“哥哥,徐正卿不来吗?”
元琛笑了笑:“怎么想起来关心他了?”
最近几天元琼总躲着徐夙,怕她先前说得话惹人笑,可总见不到,又觉得哪里空空的。
突然被这么一调笑,元琼有点局促:“上次不是他救的我嘛,我就问问。”
元琛微微敛了嘴角。
沈鸢的事情闹得很大,他自然是知道的。当徐夙告诉他,伏击的士兵还有赵国人时,他其实是不惊讶的,可当
他听到元琼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时,那是他第一次对徐夙发了火。
再后来,徐夙告诉他,元琼也知道了甄夫人设计陷害他的事情。
他便明白,有些东西瞒不住了。
他看着元琼,想说些什么。
却终究是没有说。
有的事情,不该由别人来说,这是应该由她自己去找的真相。
即便这个真相很残忍。
“哥哥?”元琼很少见到他出神的样子。
元琛看向她,摇头说了句没什么,再度变回了那个温润的样子。
他伸出手,感受着最后几滴雨的落下,雨就这么停了。
指腹摩靡间,已有人走来。
他看向元琼,笑着道:“他来了。”
元琼侧了头,果然看见徐夙收了伞,避开了脚下水塘悠悠走来。
元琛道了一句让徐夙和他同坐,便先行上了马车。
一时之间只剩她和徐夙两个人。
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簪子。
徐夙注意到她的动作,目光在那根簪子上停留了一秒。
元琼动作顿了顿,以为他是注意到了自己特意戴的簪子。
心里升小开怀。
可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开口:“公主,簪子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