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馆里头出来,两个人分别朝两个方向离开;
南柯继续沿着街道往里走,准备回碧林阁准备准备,而廖必会则是一脸肃穆地回了衙门。
衙门周围依旧显得很是冷清,一个双鬓斑白的老衙役半靠在门边,在其对面有一个三十多岁的衙役,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年轻衙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伸了个懒腰道:“你刚刚说,昨晚那人是新任县令?”
老衙役看了他一眼,撇嘴道:“都尉亲口说的那还有假?”
“啧”年轻衙役咂了咂嘴,“我看那小子年纪还没我大,怎么这般年轻就能来当县令?”
“别人是练气士,背后站了整个山门,你呢?”老衙役指了指年轻衙役的脑袋,“你爹能给你争个衙门的位置已经算是对得起你了。”
“嘿。”
年轻衙役也不恼,两个人虽说年纪相差挺大,但搭档了两三年也都知晓对方的脾气,平时在衙门门口看门也无聊,只能够打打嘴炮消遣消遣。
“我要是早知道这衙役这般无趣,我当初哪里会火急火燎地过来报道,说不得就让给我家那两个傻弟弟,也省得整天对着你啊。”
“对着我不好?”老衙役道。
年轻衙役翻了翻白眼,“那巡街的小刘好歹能路过春华坊,看看那些姐儿的俏脸蛋,我这能看见个啥,除了你,就是一张张苦大仇深的脸。”
衙门平时事少,但只要是有事儿,一般都是有了冤屈,谁家心里有委屈脸上还会有好脸色?
“那你见到那位新县令可得多笑笑,说不得人家就给你换个差事呢?”
年轻衙役闻言凑到了老衙役身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我说老郑,我跟你说心里话,你可别跟我胡扯,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老衙役眼睛半睁半闭,整个人像是随时能昏睡过去。
年轻衙役见老衙役装糊涂,有些着急道:“还能是什么怎么办,昨个儿你也瞧见了,那新县令大晚上来敲门,我们都没提前收到音讯,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老衙役反问。
“”年轻衙役张了张嘴,轻轻抬手在老衙役胸口位置锤了锤,“老郑,我们可是自己人,你跟我玩这套把戏,没意思了吧?”
老衙役叹了口气,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吏服,“听说老县令和昨天那位公子吵了一架。”
“有这事儿?”年轻衙役眨了眨眼惊讶道。
“有。”老衙役换了个姿势靠在门上,“你是懂老县令的吧?”
“老县令是个好人。”
“嗯,就是差了点手腕和能力。”老衙役补充道。
年轻衙役闻言顿时一惊,抬头往衙门里面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注意他们,才松了口气道:“老郑,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出来。”
老衙役摇了摇头道:“我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头怕什么,我在衙门里头住了五十年,前前后后伺候了多少县令,见识了多少人,我看人比你准的。”
“那是。”年轻衙役承认道。
“刚刚那话,老县令就算是听见了,我也会怪罪我。”老衙役笑了起来,“倒不是拍老县令马屁,他这人确实是没本事,但脾气好,这心眼,也好。”
“所以呢,后面我们怎么办?”
“老县令是有抱负的,你应该知道,衙门里头其他人也都知道。”老衙役说道。
年轻衙役点点头,老县令平时就喜欢给他们开什么洗脑大会儿,开口闭口就是要规范言行,就是要体恤民心,说是要让留都城的百姓越过越好。
“唉。”老衙役叹了一口气,“你也是衙门老人,应该是知道从前些年开始,外头就开始流传些风言风语的,说朝廷不管事儿,啥都需要依仗那群老神仙。”
“知道是知道,但放他们的狗屁。”年轻衙役骂骂咧咧道:“那群老神仙打架炼丹是有一手,但他们懂个屁的治国安邦。”
“瞧,你都这么看,你说老县令怎么看?”
“这”年轻衙役一愣。
“那公子看起来倒是有读书人的范儿,但错就错在走上了练气士的路子,这朝廷上上下下,别说是你和老县令,你当王城朝堂上的那些大人心里头没点芥蒂?
老县令年纪是大了些,朝廷要真派一个年轻人来,依老县令的性子也不会这般落人脸皮,但来一个练气士,你说老县令该怎么想?
是朝廷觉得一个半路出家的练气士都比他能耐,还是说,朝廷打算顺了民间的流言,彻底向那群老神仙低头,从今以后用练气士换了他们这些读书人?”
“还是你想得深。”年轻衙役愣愣地看着对面的老衙役,感觉自己脑子里‘嗡嗡’地响。
“慢慢瞧吧,别着急想该怎么办,这交接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事儿,要是老县令继续当下去,你也不需要白费心思去想这想那;
要是那公子真成了我们留都城的县令,唉,说不得我还得辛苦一把,写份折子向新县令请辞。”
“为何?”年轻衙役看了一眼老衙役,“你这身子骨挺硬朗的,请个什么辞?”
老衙役又叹息了一声,“要是随便来个练气士都能当县令,那你说说,这衙门还是衙门嘛,这朝廷,哪里是我呆了大半辈子的朝廷?
我看不懂,想不透,索性是一把年纪了,也懒得去看,懒得去想,还不如干脆些请辞了去,且让我看看,这朝廷后面到底会成个什么样儿!”
“那我咋办?”年轻衙役傻了,老衙役这年岁退休养老也行,但他才三十出头,正是男儿最黄金的年龄,难不成回家耕田去?
“你?”老衙役打了个哈欠,“先前不是说了嘛,多对那位新来的公子笑笑,说不得到时候人家看你顺眼,给你个好差事呢。”
“能不能安排个好差事,可不是取决于我看他顺眼不顺眼。”
一道声音在两人身后忽然响起来,两个衙役都是一愣,随即便看见廖必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们两人的身边。
“这”年轻衙役还没反应过来,颇有些闯祸被抓的感觉,倒是他旁边的老衙役没怎么耽搁,直接双手往前一伸,鞠躬行礼道:
“见过大人。”
“这”年轻衙役转身,看向刚刚还义正严辞要请辞的老衙役现在一副笑咪咪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脑瓜子里面的‘嗡嗡’声更响了些。
廖必会没去理会年轻衙役,而是看向了老衙役,开口道:
“你觉得,我做不得官?”
老衙役笑脸收了起来,不卑不亢道:“没有得话,我是说练气士做不得官,就算是做了,也做不好。”
“但我就是练气士。”廖必会指了指自己道。
老衙役抬起头看了一眼廖必会,忽然笑着道:“您是您,练气士是练气士,要是您认为自己是练气士,那么您就是,但您要是不认为自己是练气士,那么您就不是。”
廖必会闻言深深地看了老衙役一眼,“老人家有见地。”
“不敢当不敢当。”老衙役连连摆手道。
廖必会又道:“我是练气士,但,我也会是个好官。”
老衙役又笑了笑,“小人虽是年近七十,但身子骨也还硬朗,有时间来看,也有时间来等。”
说罢,他又直起身问道:
“大人今日过来,是找老县令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