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婢女去寻了之后回来说,陆姐姐不知为何不见了,门口还倒了一地看守她的侍从,我当时都吓坏了,姨娘却告诉我不用害怕,她把我推进了书房里,叫我等着阿兄回来,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许出来。”
“我当时不明白,可姨娘也不告诉我!她说她去去就回,但是她自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滢娘心无城府,但她心地善良,这些年薛琅在洛阳,也是她陪伴在安国公太夫人身边尽孝,两人情同母女,她实在是担忧安国公太夫人的安危,便不顾她的嘱托,从书房跑了出来。
然而等她跑到安国公太夫人的房间时,却发现疼爱她的姨娘不知何时已悬梁自尽,赵嬷嬷和一群婢女围在她的尸体前哭的肝肠寸断,她看到的,只是一具已经凉透的尸体。
一如薛琅。
“表兄,这些年来我知道你始终不肯原谅姨娘,可是她已知错了!求你看在她已经……已经去了的份上原谅她好不好!她将我推进书房的时候后,都一直在说……说……”
薛琅伸手擦去滢娘腮边簌簌而落的泪珠,轻声问道“别急,她说什么?”
“说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滢娘听不懂这些话,但她好害怕,为什么要好好活下去?难道表兄会和姨娘一样寻死吗?!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表兄,为什么外面会有厮杀之声?为什么姨娘今夜要寻死?你就听姨娘的话,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她扑到薛琅的怀里,呜呜的泣不成声“我没有姨娘了,不能失去你了!”
薛琅的眼角慢慢地变得酸胀,湿润。
他要怎么告诉她,她的姨娘,他的母亲,是料到他万一兵败,不愿意拖累他,才在房中悬梁自尽?
“我答应你,会活下去。”他轻轻叹息一声。
转身,又对众仆妇说道“我知道你们对太夫人忠心耿耿,但命都是自己的,我希望你们能活着,活下去。”
“大门是开着的,你们若是不想逃,尽可呆在府中,即便有卫军围剿进来,也不会伤害你们。”
说完这些话,他抱起滢娘,大步朝着书房走去。
睿王和李矩不会伤害无辜的仆妇们,但是他却容不得他的亲表妹以身犯险,一如滢娘所说,他们已经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亲人。
书房的密道就在他平日里休息的那张榻下,直通往郊外,当初陆令姝差一点就能找到这个密道逃出安国公府,却被他遗留在榻上的那件衣服绊住了脚。
如果不是这件衣服,或许她也不会完全肯定他喜欢的是程循。
幸或不幸,他竟然说不出来。
滢娘见薛琅将她塞进了密道,自己却并没有进来的意思,不由大急,拉住他道“表兄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要弃我而去!”
薛琅一根根掰开她紧拽着自己衣裳的手,“我并不是要抛弃你,滢娘,我也有我的责任,我不能抛弃你,一如我不能抛弃宁王。”
滢娘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难道是同宁王逼宫了?表兄,你,你你怎么这样傻!”
薛琅将包袱塞到强行塞到滢娘的手中,快要没有时间了,他不想多耽,
“我会想办法活下去,但若是当真身死,这句话也请你记得。”
你也要想办法活下去。
在滢娘的挣扎和叫喊声中,薛琅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机关。
石门“轰隆隆”的关闭,他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榻上那只封的紧紧地木匣子一眼,转身疾步消失在夜色中。
…………
长安城外,一排黑压压的士兵持剑握戟,肃容立于城门之下,一眼望去,竟是望不见尽头。
夜风飒飒,吹的旌旗猎猎作响,龙飞凤舞的“独孤”二字尤为显眼。
不过一会儿,城门忽然开启,华灯高悬、明亮如昼的街市在夜幕中徐徐拉开,却是瞬间就照亮了将士们的双眼,亦照亮了军前两匹高头骏马上英姿勃然挺立的将军。
李矩坐于马上,一身甲衣,头戴兜鍪,腰系金刀,双目含威,注视着眼前那匹自门缝中飞奔而出,离自己愈来愈近的黑马。
很快,黑马被主人狠狠一勒就地停住,从上面跳下一个宽肩窄腰的英武汉子,对李矩和身旁马上的将军施礼,高声道“子义见过临淄郡王,见过独孤将军!”
李矩一摆手“不必在乎这些虚礼,快上马!”
独孤老将军捋着胡须爽朗大笑“郡王说的极是,程长史,不必多礼!快起!这次南城门能够顺利打开,全都是靠了你啊!”
若不是程循提前回来,忍辱负重与宁王他们周旋,要想里应外合拿下长安,还真不是易事。
李矩看着好兄弟疲惫消瘦许多的脸,感慨万千,温声安抚几回,问他城内情况如何。
程循答道“罗侍郎已同独孤贵妃成功攻陷了大明宫,兵部尚书王荃在东城门被六郎所截,安国公不知所踪,宁王与王臻回合,正在领兵往西城门的方向逃窜。”
李矩沉吟片刻,当即派了一队人马去安国公府寻薛琅,又命独孤将军从南城郊分两路向北包抄宁王,灭其后路,他则领着程循带兵五千从城中直追西城门。
“这次,我必要他插翅难飞!”
…………
程府老宅。
陆令姝抚着小腹靠在贵妃榻上,脚边点了一盆炭火,是陈武刚刚从库房里给她搜罗出来的。
“夫人先忍忍,待程长史回来一切都结束了。”
陈武安慰道。
话虽如此,但陆令姝这心里还是咯咯颠颠的,她不是不相信李矩,只是心里不踏实。
外面欢快的喧闹声很快被各种各样的尖叫声、厮杀声冲散,取而代之的是坐在上房里都能听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刀剑摩梭声。
陆令姝有些坐不住了,走到窗边向天空探去。
血月当空,万里无云。
火红的半边天被映亮,不管是敌军还是友军皆无处遁形,平头老百姓只能抱头鼠窜奔逃回家中,大街上不消半刻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在厮杀的将士们,咸腥的血水混着香粉的气息溅在一排排装饰精美的花灯之上。
在你来我往的砍杀之间,“砰”的一声,街市旁一只原本捆绑结实的千丈灯忽然散了架,蜿蜒起伏如同枝桠般的灯托顷刻间支离破碎,无数只尚燃着的花灯从约莫十米的空中呼啸着落下,更有甚者伴着夜风被吹入了寻常百姓家。
“快走!快!”
陆令姝眼睁睁的看着数十盏花灯前后落入了院中,被北风一吹顺势“哗”的点燃了干燥了一个冬季的老树。
陈武赶紧打开门,抱着陆令姝和一众侍卫冲了出去。
“现在灭火根本来不及!”
说话间仍有数盏落在了他们适才歇脚的房间上、院落里高长的枯草丛中。
火势来的迅猛,凭他们几个人根本无法灭火,恐怕等他们找到水跟工具过来的时候,这宅子都成了一片火海!
陆令姝当机立断,“不能坐以待毙,我们现在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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