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李自成也收到了前军兵败的消息,本来还意气风发的他突然听说袁宗第死了,手里的马鞭不自觉地落了地。
“袁兄弟!”李自成眼前一黑,顿觉一阵头晕目眩,想起跟了他十几年的老兄弟突然丧命,不禁放声大哭起来,“袁兄弟啊,我的袁兄弟……”
众人见李自成情难自已,纷纷上前劝解,奈何李自成伤心过度,连马都不能骑了,军师牛金星和刘宗敏商量了一下,只得就地安营扎寨。
李自成一句话也没说,呆呆地坐在大帐里出神,他想起了很多关于袁宗第的往事,如今老兄弟去了,教他如何能不悲伤逆流成河?
李自成本不是汉人,他长得高颧深??、鸱目曷鼻,据说这是党项羌人的特征。他身穿一身粗布麻衣,虽然已经声震八方,威名赫赫,却不改本色,任然保持着艰苦朴素的风格。他不像张献忠、罗汝才等其他农民军首领,一发达就妻妾成群,锦衣玉食,他到现在还保持着艰苦朴素的风格,他不好女色,不喜金银财物,和广大士卒吃同样的饭,穿同样的衣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个普通的老兵,只要听他说话就知道此人胸怀大气,气量恢宏,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刘宗敏、牛金星等人又劝了一阵,李自成才从悲伤中走出来。
不过,刚从悲伤中走出来的李自成又陷入了愤怒的海洋,前营十万大军除了一万多没渡江之外,其余全军覆没,袁宗第、谢君友阵亡,田虎下落不明,闯军已经很久没有遭遇如此重大的失利了。
“快说,到底是谁干的?”李自成猛地拍了几下案几,大声地问跪在地上的那群斥候,“左家小子吗?我料他也没这个能耐!不过除了他大明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他连串的问题直接把斥候吓尿了,斥候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深怕大王一怒之下就砍了他,虽然现在的闯王在顾君恩、李岩等文人的劝导下已经很少无故杀人了,但是作为长期跟随闯王身边的人怎能不知道他的个性?
李自成还没得到答案,坐在下手首位的刘宗敏又不耐烦了,他和李自成一样化身为愤怒的小鸟,不断地拍着桌子大声吼道,“快说,快说,对方到底是哪里的兵,兵力如何,统帅是谁?细细与我道来!”
一个探马颤声道,“回,回刘爷。听逃回来的士卒说是石砫兵干的,军力大概有万人,军旗上没有名字,只画了一支长枪,那枪和马家的白杆枪很像。”
“白杆兵?”牛金星诧异道,“没有名字,只有一支长枪,那应该就是白杆兵了。只是白杆兵早就被黄虎灭了,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襄阳了?”
另一个探马道,“回军师的话,秦良玉的儿子马祥麟现在是湖广行都司都指挥使,这些白杆兵可能是他招来的。”
“哦,原来如此!”牛金星点点头,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一样,“原来是独眼马镇守襄阳,难怪有白杆兵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不过很快又产生了一个问题,刘宗敏代大家问道,“镇守襄阳的不是左家小子吗?怎么又钻出来一个独眼马?”
众人顿时无语,这特么谁知道啊,李岩叹了口气,适时插话道,“咳,都怪我疏忽了啊,一直把目光瞅在左良玉身上,竟然忘了襄阳还有个马祥麟。”
一句话说的众人懊恼不已,他们确实把马祥麟忘了,或者说是当他不存在,但是当他不存在可不代表人家真的不存在,现在人家突然蹦出来狠狠地咬了他们一口,用这样的方式刷了一把存在感,他们顿觉脸上无光。
李岩还在做自我检讨,但很快就被刘宗敏打断了。
刘宗敏一挥手,恶狠狠地道,“快说说当时的战况,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怎么打败袁兄弟的?”
探子吞吞吐吐地道,“这个,小的暂时不清楚,小的听到消息就即刻来禀报闯王,实不知战况,只知道败了。”
李自成大怒,喝道,“你们居然连怎么败的都还没弄清楚,我贼你妈,要你们还有何用?”
说完就要下令把这些斥候全部拉下去砍了。
李岩忙制止道,“闯王息怒,袁兄弟肯定是中了敌人的奸计,虽然袁兄弟已遇害,但我闯营主力仍在,实力仍然在伪明之上,只要等一会儿,自有详细战报送来,闯王不必为此等小事动肝火。”
军师宋献策也道,“‘十八孩儿,主神器’,一个小小的马祥麟而已,区区萤火之光如何能抵挡皓月之辉?闯王不必忧心,天命仍然在我们这一边。”
李自成一直对宋献策的“十八孩儿,当主神器”之说深信不疑,又知道他是个高人,听他说天命在自己这边就一定是在自己这边,当下也不生气了,哈哈大笑道,“二位先生说的是,李某刚才急火攻心,孟浪了。李某以有道之师,伐伪明无道之军,大义仍在我闯营,些许失利算不得什么。”
他这话说得大气十足,看来已经从痛失手足的悲痛中走出来了。
牛金星见宋李二人抢了风头,心下颇不乐意,现在还不出声显示自己的存在的话,以后在闯营的地位将要受到威胁,当下也拍马屁道,“闯王现在已经拥有中原,孙传庭新败,已不足为虑。虽然当下义军遭遇小挫折,也算不得什么,闯王当早日登极,一来可以名正言顺地讨伐伪明,争取更多民心,二来可以借此提升军队士气。”
李自成心里暗喜,但表面上不为所动,摆手道,“现在还为时尚早,先生休得蛊惑李某,李某要现在登极就是被人架到火上烤啊。”
牛金星还要再说,李自成摆了摆手,坚决地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伪明太祖这九字真言李某尚不能做到‘高筑墙和广积粮’,就做个‘缓称王’吧。”
李自成的话让李岩高兴不已,这是他进献的策略,看来李自成已经听进去了。
李岩脸上的笑容很快就落到了牛金星的眼里,这个人才华横溢,在闯营就如锥处囊中,让他头疼不已,看来得尽快想个办法分他的宠了。
众人正在围绕袁宗第之死热烈讨论时,又有一队斥候来报,“闯王,白马渡之战详细军报送到。”
李自成接过军报仔细看起来,不过才看了一会儿就窝了一肚子火,“袁兄弟连这么简单的计谋都识不破,这么多年的仗都是白打了吗?”
说完又把军报递给刘宗敏,刘宗敏摆手道,“你给我有什么用,我又不识字,嘿嘿!”
牛金星只好接过战报,看完后大声对下人道,“那个杨虎现在在哪里?闯王当诛此人。”
“说得对!”众人都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都跟着附和起来,“这个养老虎绝对是个奸细!”
李自成当即下令去捉拿杨虎。
李岩接过军报仔细看起来,又想了好一会儿才道,“闯王,以李某观之,那杨虎未必有诈,极可能是袁帅的消息被提前泄露了。白杆兵不仅瞒过了袁帅,连左良玉都不知情,不然以左良玉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去给白杆兵当枪使的。依李某看,这次情况蹊跷,白杆兵好像事先知道了一样,出现的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对我军的行动又了如指掌,每一步都死死地压制住袁帅,究其原因,李某以为袁帅军内部可能有人泄露了消息。”
李岩一席话把众人都说愣了,这也太巧合了吧,敌军对我军的情况了如指掌,而我军却对敌军一无所知,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但绝对不会发生在袁宗第身上,要知道他也是个老行伍了。
牛金星阴阳怪气地道,“很明显的反间计嘛,李先生何故说得如此复杂?能进入闯军内营的无不是闯王以及各位头领的老兄弟,怎么可能有内奸?”
众头领对牛金星的话很以为然,纷纷出来指责李岩。
李岩心头火起,正要驳斥,就见李自成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他只好闭了嘴。
牛金星抓住机会正准备说话,也被李自成制止了。
众人莫名其妙,之间李自成转头问宋献策道,“军师以为李岩兄弟说得如何?”
宋献策的主要职责是占卜问挂,他不懂军事,也不喜欢插手军事方面的事情,见李自成这么问,也很爽快地好实话实说道,“闯王,宋某乃是一介术士,并不擅长兵事,宋某无法替闯王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