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昨夜在韩府中发生的一切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
说文唱戏的甚至有意将其轶事撰成书曲。添油加醋地神化了燕还巢的神秘莫测,丑化了韩奕的奸佞愚蠢。
不过韩奕顶着眉间的伤,却也顾不上自己的声誉。
原来燕灵昨日把他各地房产田地雇佣的契约尽数毁去,其中多有黑契,并未上报府衙,缴纳契税,也就无据可查。韩奕只能自己派人日夜兼程前去镇压梳理,却也比不上人言可畏。消息早已传至千里之外,韩奕雇佣各地的卖身仆役早已一片哄闹,四面相和,纷纷出走。
田地无人栽种,店铺无人管辖,买卖无人过问。韩门中人,人人自危,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这局面怕是十天半个月也是难以平息的了。
此番损失恐怕难以估量,此举更比盗尽他万贯家财还要狠辣刁钻。
七日后,闵中带画作求见三皇子周晃。
闵中恭敬呈上画作。周晃临于画前,画卷徐徐展开。
闵中的画向来工细灵动,将人物描绘的精微有神。画卷分为五段,第一段描写众宾嬉游,第二段描写集体观舞,第三段描写韩奕被辱,第四段描写席间大乱,第五段描写尘埃落定,每段以屏风巧妙相隔,一气呵成。
只见周晃深邃如墨的瞳仁中映衬出画卷中的人物恍若获得生命,历历在目。就像是周晃自己亲身至于宴席之中。
“这韩府的宴会倒是精彩……”周晃看完了画卷,却始终没有听到闵中应和或是反驳,只见他把头低得更低。于是好奇地打量他,此时闵中也不再穿平素清贫的书生衣衫,而是穿着一身正统地长袍,束发戴冠。
周晃的神情很微妙,他试探地问道:“怎么今日穿这身?”
“那身破旧衫子出现在三皇子府邸实为突兀,恐被多事小人捉以话柄,故穿此殿下所赠之袍。”闵中回答不愠不惊,与往常的回话断然有别。
“闵中……”周晃清冷的说话中带着少有的欣慰,似乎他也一直等待闵中的改变,今朝就是有了结果,他最终说道:“下个月去御史台任殿中侍御史吧。”
周晃的话在耳畔清晰回旋,闵中却一直维持着作揖的姿势,低着头整个人微微颤动着。只见脚下的地面落了两滴水渍。
“怎么?你不愿去吗?”周晃假意反问他。此刻,他显得整个人仿佛山岳般深重,亦如山岳般强盛,值得人臣服依靠。
“殿下!”闵中听此立马向周晃行了大礼,叩首在周晃面前:“闵中定不负三殿下提拔看中。”
“起来!”周晃将他扶起,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闵中亦是在宴会中遇到了贵人指点,这才豁然开朗。”闵中不愿隐瞒,直言相告。
“哦?”周晃扬眉,顺着闵中指向,只见画中第一段一穿沁绿百文袍的俊俏公子。彼时画中公子一面端着酒杯,一面与人说着话。整个人清绝淡雅。
闵中走后,周晃仍然独自一人在书房细细端详此画,而视线总是关注于那本是不起眼的俊俏公子。不知为何,看久了,周晃的眼中也颇有些动容,忍不住伸手触摸。
画中出现人物纷繁,神态万千,为何他唯独对此只出现一次的人物有似曾相识之感呢?又为何从画卷第二段开始,他又凭空消失了呢?
“荆平……”周晃思虑良久,把荆平叫来交代事情:“两件事吩咐下去……其一,将这画流出去,暗里彻查画中以太常博士为首的一干人等,再引朝上谏大夫参劾。”
荆平静静听候周晃的第二道吩咐。
“另……”周晃把画卷慎重交至荆平的手上:“令闵中为画中与其对话颇多的那位公子单独作画一幅,力求逼真形象,并尽早交于我手。”
与此同时,燕灵正陪同孝阳公主学习。
或许是前些日子经历韩府一事,燕灵这几日的头昏胀的很,原本打算趁公主抄书时,自己也翻一翻历朝有关治水的方略传记。可是无奈实在打不起精神,不知不觉虽说提着笔,端然坐着,却实则是在一旁假寐。
而这孝阳公主可是个闲不住的机灵鬼。见此情景,她在小憩着的燕灵面前晃了几下手,见燕灵毫无反应。她放心地在纸上大刀阔斧地挥毫一通,便打算溜出去玩。
孝阳公主小心翼翼地从席上起身,踮起脚尖,正想要开溜的时候。
“哎呦!”孝阳公主的脚却绊了一跤,整个人猛地摔在了地上。一旁的宫婢连忙赶去扶。孝阳公主撅着小嘴,回头看看究竟是什么绊倒她,没想到,原来是燕灵把自己的裙摆和自己的裙摆之间打了一个狠结,看来她多半是猜到自己想要偷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