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孙氏的南苑里,姨娘们陆续都来了。请了安后惶惶地坐下,彼此心里惦记的是今日那不知吉凶的天象。
孙氏端坐在主位,孙家两姐妹陪在左右。三姨娘因为家中管账的缘故,也坐在孙氏身边,甚至超过了以往四姨娘的位置。但四姨娘却无动于衷,大抵是刚失了孩子的缘故,花容也是憔悴不堪。六姨娘和十姨娘敏儿比邻而坐,但居于末位的十姨娘敏儿却是一脸不屑。
直到燕灵和九姨娘先后到场,燕灵上前向孙氏恭敬请安。
孙氏点点头,朝燕灵示意让她在侧位的第一位上坐下。孙瑛站在孙氏身后,不免朝燕灵白了一眼,还是像从前一样不服气。
人已到齐,孙氏终于发话道:“如今天现异象,老爷身居相位,却不在京畿。此时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相府,大家也该打起十二分的警醒。”
言此,孙氏看向三姨娘,“三姨娘,按着规矩该如何办?”
三姨娘合起一本册子,继续说道:“按古礼从今日起,上到夫人姑娘,下到丫头婆子,应当每日减膳避奢,不许荤腥;誊抄佛法经文,算是积德,另……”
“什么!?”话还没有说完,十姨娘第一个不乐意,她立刻反驳道:“三姨娘好大的阵势,到底成了老爷亲定的当家人!虽说我们这些人倒是不打紧,可夫人乃是尊贵之躯,九姨娘也怀着孩子,正是需要滋补的时候。你这样做是不是太绝了些?真当自己能越过夫人去吗?”
三姨娘启唇刚想言说,但目光波动一瞬,之后只是轻侧过身朝孙氏低头,等待孙氏的发话。
孙氏便端起她正妻的架子说道:“十姨娘,莫要让三姨娘难做。你可知掌家不易?”
十姨娘听了孙氏的话,立刻跪地。她像是忘记了当初孙氏失权时,自己的落井下石。反而诚惶诚恐道:“夫人恕罪,夫人宽宏有度,是奴婢小家子气了。”
孙氏展开笑颜,更是威严并重地命道:“那还不赶快向三姨娘道歉!”
“是。”十姨娘装作知趣地朝三姨娘行礼,阴阳怪气道:“妹妹知错了,还请姐姐宽恕。”
在场的明眼人都看的出这是一出下马威,一个妻妾之别,便是让三姨娘掌家做事寸步难行。看来,三姨娘手里的那点权利迟早也会被孙氏夺回来。
三姨娘听了敏儿的道歉,选择隐忍。她朝十姨娘回礼,继续她的吩咐:“过几日也要追加一场法事……”
但燕灵明显并不上心。她只是望着今日格外安静的四姨娘,四姨娘本是瞧着孙氏,发现燕灵在看着自己,美目闪过一瞬愕然,也是侧过脸去。
孙氏则端起旁边的杯盏。她的心情经过十姨娘一番吹捧好转许多。她轻吹茶面,嗅到阵阵茶香,正要饮下时,岂料……
“青凤髓。”只听到侧位上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燕灵也是轻端着茶盏,幽幽说道:“虽是去年的陈茶,但也是贵如金油。”
孙氏停下动作,薄怒道:“燕灵丫头,你一向直言不讳,怎么今日话里有话?”
说着燕灵也将茶盏靠近唇畔,学着轻闻香气后,却是未尝未品。只道:“既然有言相府内外都需减膳避奢。”话说至此,她抬眼看向孙氏,更是反问道:“那么母亲,这茶又岂能喝得?”
孙氏面色一沉。虽是微笑应话,但是搁置茶盏的力道却已是说明不悦。她讽刺道:“燕灵丫头一贯这般眼亮心明,倒是母亲我考虑不周了。”
燕灵一笑而过,但她却在下一刻又一次对上四姨娘的目光。
“姨娘,绢帕掉了……”
旁边的丫头好生提醒,替四姨娘捡起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的丝绢。却见四姨娘只漠然接过刚刚紧拽在手里的帕子,甚至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商量完家事,女眷陆续离开。燕灵跨出南院门,便用余光瞥见四姨娘跟在身后,似是想要追上前来问话的样子。
“往另一边走。”燕灵一边小声吩咐,一边轻拉桃叶的袖口。桃叶点点头,主仆不往东院去,偏偏择了一条靠宅院外墙的小路走。
两人于是绕了大半宅子,都未曾停驻。不曾想,四姨娘竟也愿意耐着性子陪她们绕圈子。直到路中穿过曲院,走到游廊中段,遇见了刘管家带着几名工匠走来,燕灵眼见他们手里的家伙事儿,猜想该是砌砖添瓦的泥瓦匠。
刘管家见到燕灵,带着众工匠遥遥行礼,“大姑娘。”
燕灵方才停步,并客气道:“刘管家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