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都给本宫退下!”廉如意厉声斥责。只见她高贵的凤冕被拽歪,华丽的凤袍也被扯烂,露出白色的里衫。一向高贵端庄的皇后娘娘,此时却狼狈不堪。
她身边围了四五个身强体壮的老嬷嬷,虽有皇上的指令,但皇后昔日的余威尚在,她们除了控制住皇后以外并不敢下狠手,所以双方就僵持起来。
“怎么,还没动手么?”门外突然传来皇帝异常冰冷不耐的声音。
廉如意猛的瞪大了眼睛,“我要见皇上!我和我爹没有通敌叛国,我更没有谋害皇嗣,事情尚在调查中!你们一定是假传圣旨,居然敢对本宫如此不敬!”
四五个老嬷嬷对视一眼,心下却是对皇后的怜悯,皇后娘娘也称得上是杀伐果断,睿智机敏的人了,怎么一遇到和皇帝有关的事情,就会变的如此愚不可及呢!如果不是皇帝亲自传旨,要赐皇后一死,她们做奴婢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对皇后娘娘不敬呢!
哐当一声,寝宫的门从外面被一脚踹开,踹门的小太监立即退到一边,身着正黄色的龙袍,一身正气俊逸不凡的皇帝一步步走了进来。
“如意,你就如此舍不得这个皇后之位么?”皇帝开口,语气冰冷。
心怀期待的廉如意,闻言,一下子就没了抵抗的力气,“竟真的是你的意思……”
“不是朕的意思,谁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呢?廉如意,朕让你在这后位上坐了两年,也算对得起你了,如今朝堂已稳,大局已定,你的后位,你爹的兵权,也是时候交出来了!”皇帝看着眼前的女人,口气中没有一丝眷恋,“一直以来,朕不过是为了利用你,利用你爹的兵权,如今,你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慕容丘,你怎么可以如此绝情?”廉如意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个她爱了十几年,就在不久前还对她温言软语,说要照顾她一辈子的男人,居然可以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要怪就要怪你太跋扈,怪你爹功高盖主!有你和你爹的存在,朕真是寝食难安,唯有将你们一并除去,朕才能安享帝位。廉如意,你若真是爱慕于朕,就应该主动就死,朕答应你,会善待你那温婉可人的妹妹,让她接替你的位置,如何?”慕容丘冷笑着看着震惊的廉如意,“念在这么多年你为我坐上帝位不断奔波,就给你留个全尸吧。”
慕容丘挥了挥手,一杯鸠酒被呈了上来。
“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这么对我爹!慕容丘,你不能杀了我!”廉如意看到鸠酒,惊恐的捂着肚子挣扎。
慕容丘却只是冷眼看着她。老嬷嬷们见皇帝没有松口的意思,便咬牙狠心走上前去。
廉如意奋力挥打,试图摆脱嬷嬷的钳制,却力不从心。若是平时,别说四五个嬷嬷,就是再多上四五个,以她的身手,也是近不得她身的。可今日不知是怎的,竟完全使不出力气。
“别徒劳了,你已经中了泄力散,还是乖乖喝药,老实上路吧!”慕容丘语气中的不耐越来越多。
“不,慕容丘,我……我怀了你的孩子,你不能害了我们的孩子!皇后之位我不要了,爹爹的兵权也不要了,你放孩子一条生路!”廉如意流着泪,恳求道。
慕容丘闻言果然惊住。
廉如意心中微动,以为终于看见希望时,却听到慕容丘更加愤怒的声音。
“你怀了我的孩子?你怎么会怀孕的?早在你入府之时,我就给你服用了极寒的断子汤,谁允许你怀孕的?”慕容丘带着怒气的脸一点点靠近廉如意,“我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孩子从你肚子里生出来?有那么强大的外戚,就不怕他和他老子争皇位么?”
慕容丘突然身形一晃,抬起一脚,猛力揣向廉如意的腹部。
“啊——”一声惨叫从廉如意口中发出。
连一旁站着的经常在宫里行刑的老嬷嬷都不忍直视。
廉如意被踹的趴伏在地上,腹中绞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她觉得一个微弱的生命正逐渐从她身体里流逝。
“血,血……见红了……”一位嬷嬷指着廉如意的下身,惊恐道。
那可是皇嗣啊!皇上怎么能对自己的亲儿子也这么狠呢!
一旁和她要好的另一位嬷嬷赶紧捂上她的嘴,闭着眼睛说“奴婢们什么也没看见。”
“孩子!我的孩子!”廉如意捧着肚子,眼泪滚滚而落。
慕容丘看着趴在自己脚边,生命垂危的结发之妻,冷冽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痛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为了这江山,我的父皇我尚且能舍弃,更何况你和你腹中尚未成型的胎儿?”
“灌酒!”慕容丘最后扔下冷冷的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廉如意被嬷嬷们从地上拽了起来,硬掰开嘴,一碗苦涩的酒被悉数灌入她口中。
“娘娘不要怪奴婢们,娘娘若是有恨也忘了罢,来世投个好胎,别再错信人了……”那灌药的嬷嬷不敢直视廉如意恨得发红的眼睛,喃喃的说道。
“你怎么来了?身子尚虚弱,怎不好好在宫中休息。”门外传来慕容丘温润的声音,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陛下,我来看看姐姐,我们毕竟姐妹一场……”一个清甜的女声传来。
“她害你腹中孩儿,你还来看她作甚!此等恶毒妇人,勾结外臣通敌叛国谋逆不忠,你与她虽是姐妹,却有云泥之别,断然不必为她伤心。”慕容丘说完,见女子执意,还是侧身让过。
紧跟着一位面容娇美,身姿婀娜曼妙,衣着素雅却清新亮丽,黛眉浅描,精致却不落俗套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皇后之妹,如今的婉贵妃廉葭葭。
廉葭葭挥退嬷嬷,偌大的寝宫只剩下姐妹两人,廉葭葭蹲下身子,俯视着躺在地上濒临死亡的廉如意。
“姐姐,真没想到你也会有匍匐在我脚下的一天,你安心去吧,你的皇后之位,我会帮你坐稳的。”廉葭葭笑着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你说孩子?哦,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谋害我的孩子,那孩子为我换来了皇后之位,也算死得其所……”
鸠酒穿肠过肚,痛得她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像是泡在滚烫的开水中被人熬煮着一样,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心中的不甘愤恨悔悟却越来越清晰……
……
“今日阳光正好,你为何满脸忧愁独坐在此?让我为你抚平愁绪可好?”
“若他日我登得帝位,必定让你做我的皇后,独宠你一人,永世不变!”
“以后我日日为你梳头可好?真想就这样守着你,天荒地老!”
……
“一直以来……朕不过是利用你……”
“我给你服用了……极寒的断子汤……”
……
昔日深情对望时,他看着她的眼神那么专注,温柔的情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此情此景之下,竟是那么刺耳。
天知道她有多爱他,有多想和他厮守到老,有多想为他生一群孩子,有多想……如今她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有多想和他厮守,就有多想毁灭他!
如果能重活一世,她一定要亲手毁了他!
“啊——”廉如意一声破碎的嘶吼,惊飞了树上的乌鸦,这一声吼叫像是厉鬼索命的链条,消弭在静谧的坤宁宫里。
廉如意再睁开眼,手脚依旧绵软无力,嗓子火辣辣的疼,像是被刀子割破了一样。她在心里冷笑,自己还真是命大,居然鸠酒都毒不死她。不知道如果慕容丘知道她还没死,会不会惊的从龙椅上掉下来?
“小姐,小姐,你醒了?”一个两眼通红头发凌乱的丫头的脑袋出现在廉如意的视线里。
这张脸怎的如此眼熟?却又如此陌生?
“小姐,您能说话了么?”小丫头紧张的问。
突然想起眼前丫头是谁的廉如意心下骇然,表面却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啊……还是不能说话么?您别急,薛姨娘已经去请楚太医了,一定能把你的嗓子治好的!”小丫头的嗓音嘶哑,明显是哭了很久。
“你这丫头,怎么这样子就敢到小姐面前,板子没挨够么?”那再熟悉不过的云嬷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廉如意艰难的转过脸,看见云嬷嬷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刻,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云嬷嬷正在斥责的丫头,正是云嬷嬷的女儿云溪,在她嫁入大皇子府的头一年,意外落水身亡。她曾深查,最后发现是云溪和几个小姐妹喝酒贪杯,真是一起意外,便不了了之。
云嬷嬷则是在她被灌下鸠酒的前一天晚上失踪了,一直到她被人控制起来,都还没有回来。
这里是阴曹地府么?想来她还是死了,云嬷嬷也是遭了慕容丘的毒手了,不过能在死后团聚,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小姐,怎么哭了?是哪里还疼么?嗓子又疼了?”云嬷嬷见她流泪,紧张的跑上前来。
廉如意摇摇头,她现在看得很开,反正已经死了,此时落泪,不过是激动的泪水罢了,能在死后见到旧识,也算是一件高兴事儿吧?
“哎呀,云溪,你怎么还不去换件衣服,小姐这里我来守着,你快去换件衣服,休息休息吧!”春杏端着一碗药汤,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看见云溪就说道,“咦,小姐,你醒了,药汤正好刚热好,我给你扇扇一会儿就可以喝了!”
廉如意却再次懵了,春杏怎么也在?她不是早就被放出去嫁人了么?难道也死了?
此时她才惊觉,自己躺着的地方,似乎是她未出嫁时的闺阁,云嬷嬷她们对她的称呼也是未出嫁时的小姐。
感觉身体已经有了一丝力气,她立即伸出手,握住了坐在床边的云嬷嬷的手。
软的,温热的。
她还活着,云嬷嬷也活着!
心中猛的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猜测让她激动不已,却又小心翼翼不敢妄动。
“小姐你怎么了?”云嬷嬷发现她的反常,有点担心。
正巧这时,薛姨娘带着楚太医前来看她。
云嬷嬷赶紧起身,指挥着小丫鬟落帘子,放屏风。
楚太医坐在屏风外,隔着帕子给廉如意号脉,“发热烧坏了嗓子所以肿痛,但不能说话还是惊吓引起的,我开些安神定气的药,服上三天便可见效。”
医术高明,达官贵人都很难请动的楚太医言简意赅的说完,就刷刷刷的写下药方,提起药箱走了。
此情此景和当年她十三岁时偷偷骑皇帝赐给爹爹的汗血宝马烈日,被性子极为刚烈的马儿甩下山崖受伤后一模一样。
薛姨娘送走楚太医后,又折返回来,坐在床边,拉着廉如意的手,柔声安慰道“如意莫怕,嗓子定会好起来的,你爹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不会怪你的,明日你爹爹就会亲自向皇上请罪,你毕竟年幼,圣上一定不会和你一个小孩子计较的,就算有什么事,你爹爹也会保你平安的。你别怕了啊!”
廉如意犹在猜测被证实的震惊中,不能回神,索性她现在也不用开口说话,只点头回应,终于送走了薛姨娘。
她仰面躺在床上,前世的种种浮现眼前,就好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梦,一梦竟是十几年,但这梦境太过清晰深刻,甚至临死前的痛楚都还在身上。
死过一次的廉如意发现自己比以前更加惜命,能活着,真好!
这一世,她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好看着,再不叫那小人得逞!再不会芳心错付,白白搭上性命!
那个利用她,毒害她,最后置她于死地的大皇子,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就一定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