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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吉安娜坐到他身旁：“不是千波亭动了，而是整个县城扩建。五年前，新砌的城墙就把千波亭拦在了里面。听说再过几年，就连城墙都要拆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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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向不远处：“你看那口井，以前是驿站的，驿站都拆了，建到现在的城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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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提起了往事：“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那井中发现一群金鱼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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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年发大水，后来才知道是城里人家养的金鱼被冲到井里。他还提着网兜来捞，捞了两天还剩一条死活捞不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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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你还自告奋勇要下井帮他捉，他怕出事，就拒绝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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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还很瘦弱，钻的进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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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没隔几年你就壮实了不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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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爷的功劳，练武是有好处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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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他要你在院子里蹲马步的样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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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你蹲在我家围墙上偷我家树上长出来的枇杷！”他面上渐渐显出笑意，但又忽然转淡，“那棵树，武爷说大前年受了虫害病死了，现在只剩了个树桩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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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起酒壶又饮一口：“物非人也非，都变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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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变了。”塔吉安娜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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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祁云一顿，但他还是承认：“是……我变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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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你和你娘吵架了，你原本是从来不会和她吵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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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一时冲动，以后不会了。我搬进县衙住，不怎么和她碰面，自然不会再争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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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之间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她的头一直低着，心事重重的样子。直到踌躇了好一阵，才犹犹豫豫地开口：“祁云，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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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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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真正有心结的人，不是你娘，而是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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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又不说话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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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二岁那年，遇到刚搬到苏州府的你。那时候的你抑郁寡欢，成天板着一张脸。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你爹。可是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塔吉安娜说，“祁云，你得试着原谅自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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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不会原凉自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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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声道，或许因自己的失态而察觉不妥，他试图向她解释：“塔莎，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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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没能解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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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朦胧的灯火映照，她的眼眸还是那么美，那么摄人心魄。他能记起小时候她安慰过他的每一句话语，是她带他从往昔的抑郁中走了出来，但他是个如此无用的男人，始终给予不了应给予她的幸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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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抚向她的脸颊，七夕的夜晚，总是有那么多的情不自禁。他的唇缓缓向她，她没有躲闪，甚至也试探地相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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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即将触碰的那一刻，她终究是推开了他。因这拒绝，燕祁云也终于清醒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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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质问，“为什么你要选择放弃……为什么当年你没有来！为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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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过逃离这一切，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他曾想带她一起离开，然而，她先放弃了他。他以前从来没问过她为什么，他一直以为过去的就过去了，再追究毫无意义。然而今日，他就要问一个为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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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吉安娜直起身，背对向他，闭上了双眸：“我还记得那年大雪，我还是在江南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雪，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我差一点以为我回到了家乡，在冰天雪地里欢呼雀跃。然后，你来了，送我一枚戒指，邀我去千波亭等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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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你一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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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因为我一直躲在你附近的雪堆后，也陪了你一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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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睁双眼，他从不知道这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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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甚至因此几乎语塞，“你就那么介意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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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只有汉人才会说闲言碎语？”塔吉安娜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激愤，“你以为，我的族人就乐意见我和一个汉人男子走在一起吗？！你知道居罗是怎么灭亡的吗？！知道汉人是怎么屠杀我们的族民的吗？！我永远忘不了那一晚……你们那个所谓的汉人英雄像个鬼魅一样出现在城里，斩下了所有成年人的首级，包括……我的父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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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转过身，只因她不想令他看到她眼中的根深蒂固的恨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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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只要我、我们都还活着，就绝不会轻易忘记。所以我做不到，我无法违背我曾发下的毒誓，无法心无芥蒂地和一个汉人一世相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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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恨意永不消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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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他的自责无法消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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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心结都是难解，谁也没有资格轻而易举地评价他人的过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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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爱过你……”她从腰袋中摸出一物，“可我也是真的，无法与你在一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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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噤声不言，默默接过她塞给他的东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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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我来，其实只是为这件事，”她说，“还给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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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枚造型细巧的戒指，他专门找工匠定做的。戒指是一对，另一枚一直躺在他的抽屉里。很久以前，他以为这两枚戒指可以很快在一道，如今戒指是又可凑成一对，只是并不是如他所愿的那般罢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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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他们的关系，再也无法转圜。正如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坚定决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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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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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园内，路少琛和徐珍珍因一盒臭豆腐结缘而相谈甚欢。他在聊天途中抬起头，恰好发现小凤原来就坐在不远处，向他挥了挥手，他也感激地偷偷向她使了个眼色，便又陷入与女孩的谈话中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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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整件事自己完全置身事外，对于燕祁云的旧情她仿佛从未插过手，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推波助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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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浅笑，端起一碗豆花。这时，有只蛾子飞回，贴到她的耳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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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果然正式分开了呢，呵……”她收到蛾子给予的低语，心情愈发大好，“真有趣，我就知道，有些有情人不能撮合，越是撮合，越是会背道而驰。现在，我又多知道了两个人的秘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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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城人的秘密，如今也尽在我的掌握，接下来，该干点什么好呢？”她舔舔唇，“啊，燕大哥，我怎么会那么简单就放过你呢？如今你的新欢旧情都彻底断了，下来，我就再找些别的乐子，让你我的距离走得更近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