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媪才感叹人手不足,翌日便有人解了这燃眉之急。
送走长秋宫的女官,姜佛桑手握卷轴立于中庭,良久未有动作。
闻得身后有脚步声,方才顾盼一笑“这下人手可齐全了。”
何止齐全,简直是阖家欢。
良媪笑不出来。
此桩亲事于女郎而言本就是张冠李戴、强买强卖。这倒也罢了,临出嫁,皇后竟还送了九个媵妾过来!
哪有这样的事?简直欺人太甚。
菖蒲不解,问何为媵妾。
姜佛桑边入室边说与她听“媵制盛行于春秋战国时,诸侯娶于一国,同姓国皆以娣姪媵。所谓‘诸娣从之,祁祁如云’,是很体面的事。”
“这种体面,不要也罢!”良媪满腹不痛快,“难不成这就是皇后为女郎备的大礼?”
姜佛桑跪坐于几案后,将卷轴置于案头。
“昔日鲁庄公聘齐女哀姜为夫人,哀姜无子,给她作媵的姊妹叔姜生了公子启,就是后来的鲁闵公——哀姜是谁?齐侯之子、鲁侯之妻,如今我竟得享同等殊荣,可不就是大礼?”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良媪并没觉出荣耀在哪,“咱大燕可没这样的规矩。”
“自汉以来,废一娶九女之制。可是良媪,后世无媵之礼,而侧庶实与媵比。”
姜佛桑这话更多是想宽慰乳母,让她不必再纠结于此——媵妾也好,妾也好,总是要有的,没有什么不同。
良媪却非那么好骗“女郎当老奴不知媵妾与侧庶的区别不成?”
虽说当今世道,高门贵女出嫁多带陪侍,这些陪侍默认充作男主人的侧庶后房,但提不提为妾、提谁为妾,还当由主母来决定。
有那情深意笃的夫妇,收用一两个,甚或不收用——这种情况少见,却也不是没有。
皇后倒好,一下塞来九个!
若是寻常后房,或打或卖,女郎皆可自行处置。对这九人却是不行。
媵妾虽有妾名,身份却远高于妾,仅低于正室夫人,甚至在嫡妻逝世后可被扶正。
菖蒲听到这再忍不住“皇后的看重就是往人肉里扎刺?女郎远嫁,水土难服,和新婿也需时日相处,眼下这情形……”
那几个媵妾能安分就怪了!定然使尽手段争宠。
如此一来,女郎的新婚必将被搅合。和新婿还如何培养出感情?不闹得反目就不错了。
姜佛桑摇头“勿说傻话,皇后对这桩亲事确是看重的。”
只是看重的是扈家,而非姜家。
九媵随嫁——诸侯尚是一聘九女,他扈家却是一聘十女,多大的脸面!哪还管这九根刺扎进新妇肉里痛不痛。
不过若说连皇后对她一点也不看重,也不尽然。
姜佛桑记得上一世,堂妹嫁去崇州时,连皇后也曾赐美婢数名,虽说里面定然少不了连皇后眼线,至少在名分上仅仅是婢。
到了她这,美婢就变成了媵妾——
大抵佛茵性情单纯,连皇后在她身上未看到利用价值,也便没有下血本。
而经过永宁寺一事,自己少不得在连皇后那里落得个心机深沉的印象。对有机心之人,用之更要防之,姜佛桑都明白的道理,连皇后又怎会不懂?
所以赐媵,多少有点防范的意思在内。
这九人中不知有几双是连皇后的眼睛。总之有这些人在,就不怕她有朝一日翅膀硬了不听使唤,亦或反水投靠扈家背叛皇室;倘若她不堪用,再或出了什么意外,即刻就有人能顶上,不会乱了布局。
想至此,姜佛桑不禁感慨制衡之道岂止在朝堂,妻庶之间也同样玩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