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上,近处是斑斓的锦绣、拥挤的人群,远处,从马车上下来一位华容袅娜的女郎,看着人群的同时,倾耳过去听侍女说话,神情柔和,唇畔一抹笑。
这幅画的来历没人比南全更清楚。
少夫人初被劫走那段时日,公子几次险死,虽仰赖慈航法师保住了命,又从江湖游医处得了两张神方,奈何公子生了向死之心,连药也不肯喝。
夫人多番泣泪哀求,差点在他榻前跪下,这才未死成。
不过自那以后却有了向佛之意。
因为尘埃落定,少夫人被天子重新赐给了萧家的五公子。
主公不愿因一女子而坏了大局,公子满腔痛与恨,奈何多病之身,作为不得,遂有了自弃之意,倒不是真地看破红尘。
南全当时不明白,见公子若行尸走肉一般,不见主公和夫人,连他也不认,他急啊!唯恐公子当真皈依了佛门,便死活赖在了这山脚下的别苑
公子的身体是日渐好转了,人却愈发沉默,南全开始摸不透他的心思,但他知道怎么才能让公子开心。于是那年元日,从华通返回出云寺的路上,他为公子寻来了一味良药。
这良药于公子有没有用,南全也说不好。应当是有点用的,只是用法似乎不如他所想。
既然一味不够,那就多找几味!
前年棘原办的那个织锦会,泾州这边只去了一位行商,便是南全授意。
南全只是让他打探一下少夫人的近况,谁知那人私作主张,竟上前寒暄,还做出邀请……事后南全受了跟随七公子以来最重的一次责罚。
七公子正告他,若是因着他的鲁莽而给少夫人带去麻烦,他便以死谢罪吧。
不过,罚归罚,公子终归还是见了那个行商。
当晚便作了这副画。
南全大聪明没有,小聪明却有一些。他敏锐地察觉出,若要治五公子的心病,大可照此行之,即便不能根除,多少也可缓解。
自那以后,南全又往巫雄安插了一些人。
有了前次的教训,这次做得更为隐蔽,派去的也都是死士之流,即便被发现也不会留下后患。
巫雄衙署虽不好接近,幸而少夫人常常外出,她在巫雄的声名也不亚于那个萧元度,再好打听不过。
与少夫人相关的事迹源源不断传来……公子的身体一日好似一日,精神也一日强似一日,终于不是四大皆空状态,也再不曾提过剃度之事。
今日,慈航法师更是亲口说了公子的生死大劫已过。
南全既喜且忧。
因为慈航法师还有一言公子可以不入空门,只是身处万丈红尘之中,七情六欲侵神蚀骨,唯有不悲不喜方可安稳度过余生。
公子似乎全然未听进去。
还和以往一样,他在每幅画前都要驻足片刻,眸底藏情,眉眼水一样柔和,似乎有无尽的话要跟画中人说。
南全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径自跪在书案旁,铺纸、研墨。
待要调和颜料时,扈长蘅制止了他,“我自己来。”
南全垂首静立一旁,看公子凝神静思、牵袖落墨,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随着笔锋勾勒一点点跃然纸上。
一袭掐腰窄袖胡服样式的水蓝裙装,胯下是骏马,手中是劲弩,箭道瞄准前方,仿佛下一刻就会压下机括……
说实话,南全已不大能将画中女子和当年那个娇娇柔柔的弱质女郎对上。
七公子搁下画笔,端详一阵,却是感叹了一声“真好啊,她又学会了一样本领,必是很开心罢。”
南全无言。
直到公子再次开口“京陵的那个人,可以动一动了。”
南全低头应诺,“最迟下月,必能到棘原。”
扈长蘅没再出声,手抚上画中女子。
一夜秋风秋叶落,两处秋霜明镜悲。
六娘,今年秋夕之月无法同赏,但是我不急,还有明年。
年年岁岁,岁岁朝朝,终究是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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