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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聋子兴奋地自语“好的,比老子早了整三年。”

到这时节,四聋子改变了主意,他对上面来的领导说“静文是冬至打球的师傅,让她和冬至一起去。”

上面来的领导,看了正在垸边凉衣服的静文,满口答应,说“就让她去当冬至的教练。”

临走的那天,四聋子将冬至所有的上衣都藏了起来,只给了他那件花棉袄。

他们走时,四聋子在背后唠叨“不脱花棉袄,就脱离不了我。”

等沉重的山口吞没他们时,垸里的人和四聋子搭讪上了。

“真叫那年算卦的言中了,这小子真的遇上贵人了。”

“八字没一撇,九字没一钩,是福是祸还料不定呢!”

“冬至这次能不能赛赢那些城里人?”

“你说什么?”

“我问这次谁能赢?”

“我。”

四聋子说自己才是赢家后,垸里人笑话了好几天。四聋子不怕别人笑,依旧断言自己的话准得很。等垸里人不再笑时,冬至他们就从乡里移师到县城。一进县城,穿花棉袄的冬至就成了所有人注目的中心。正式比赛的头一天,冬至在所有训练比赛中,都将对手打了个落花流水。只有那个被列为头号种子的,费了好大劲才赢了一盘,另两盘冬至一口气就赢了下来。

也就是这天黄昏,有个半老徐娘在一个僻静之处,拦住冬至和静文。

半老徐娘悄悄地问“你这花棉袄是哪儿来的?”

冬至被四聋子训练十几年了,脱口回答“捡的。”

“你家在哪儿?”

“大山头上”

“今年多大啦?”

“十九了!”

静文见女人话里有音,就挺枪出马了。说冬至十九时,她自己心里也想了一下。半老徐娘忧伤地走了。

冬至却不肯走,站在原地问静文“你为什么说我十九了?”

静文笑着说“十九岁的男人,最让女人喜欢么!”

冬至说“我要是十九岁了,就娶你作媳妇。”

静文说“我可是你婶。”

冬至说“我从来就没承认,也从来没有叫你婶。”

说着话两人心里都是天翻地覆地抖动。

第二天,赛场上也闹得天翻地覆,原因是冬至一上场就碰上了头号种子。头号种子和他的教练说,冬至那木托子改的球拍,不符合技术规则。冬至不懂什么叫规则。静文就解释说,规则就是政策,就是文化室白粉墙上写的那些条文,譬如计划生育,不准生二胎,生了一胎就得避孕结扎。冬至问,你避孕结扎了么,怎么老不生孩子。静文说,你要是和我结婚,我就能生孩子。说完她自己就笑弯了腰。他们这话是悄悄说的,不然,整个赛场会笑炸的。

这时,包括裁判长在内的所有人,都一齐指责那木托子球拍。乡里把夺冠军的唯一希望寄托在冬至身上,到这一步,带队领导忍不住大发脾气。

“屁规则!尿规则!你们知道他自学成才是何等艰难么?他要买得起你们规定的球拍,就不会只穿这件花棉袄筒子。”

“可是,全世界也不能因为一个人而改变规则呀!”

所有人都不肯退让。不肯退让时,静文将裁判长手上的一本书拿过来翻开指点给冬至看,说就是这几句话规定的,你这光溜溜的木板是不准击球的。冬至很想不通,怎么天下竟有人早就订好政策来管别人、等着我去违背呢?难怪头号种子在昨天惨败之后,还冲着他做了一个阴险的鬼脸。

裁判让冬至换球拍,冬至不愿换,也实在没有什么可换的。这时,半老徐娘再现了。她送给冬至一只全新的红双喜球拍,随手还在花棉袄上抚摸了一把。再比赛时,冬至恨恨地要将头号种子彻底打败,一下子脱掉花棉袄,光着膀子冲进赛场,可是裁判依然不允许。

“平时都这样怎么不说不行?”冬至问。

“平时与现在不一样。”大家都这么说。

结果,让四聋子预言准了。

往日俯首贴耳的乒乓球,一碰上红双喜球拍,就左右上下乱舞。人说冬至成了一只挨宰的猪。这话还留着些余地。因为宰猪时,猪还会挣扎。

冬至输的样子,其实象一只刚出壳的小鸡,让黄牯踩了一脚。也似那只乒乓球,让四聋子踩了一脚。冬至穿着花棉袄还感到阵阵凉意,往日赤膊打球时满身的汗珠一颗也没见着,就被裁判宣布输了败了完了。

头号种子赢了后对着冬至和静文说“我这是有中国特色的欧州弧圈球。”

这场球半老徐娘只看到一半,就红着眼圈走了,并且,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冬至的人生里。

出赛场时,乡里的带队领导对冬至和静文说,你俩该回去了。

静文看着琳琅满目的街道,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冬至试了几次,到底还是将手伸到静文的脸上,一边替她揩眼泪一边说“莫在街上哭,丑!

静文真的不哭了。

四聋子真的赢了。

冬至和静文灰溜溜地回来时,四聋子对一百个人说了一百遍。

“这世上的人有神鬼相助也无益。”

冬至不再打球了。

那天,四聋子说他该下地干活了。冬至就乖乖地跟在后面下地了。除了干活以外,冬至没有更多的事可干,偶尔得空到文化室转一转,或是看看那墙洞,或是在白粉墙下死死盯着上面的“避孕”“结扎”两个字。夏天的黄昏,静文坐在门口,使劲搓脚盆里的衣服。冬至便拿出红双喜球拍,目光长了钩儿,勾在静文的身上,拽也拽不回,一只手下意识地在球拍的塑料皮上轻轻抚摸着。

四聋子挺可怜冬至的,时常将烟袋递给他,要他抽几口,还说这东西又过瘾又解闷。

不久,冬至就自己用细竹篼子做了一支烟袋,成天别在腰上,有空就咝咝抽几口。

天天早晨,四聋子还是要去掀被窝打屁股说报恩。但是立春这天早上,冬至挨打过后,忽然板着脸说“这是最后一回了,你再打,我可要还手了。”

四聋子骂道“日你娘!你敢!”

冬至说“我没有娘——我娘是蜂子窠,我娘是刺芭洞,我娘是瘦狗婆——你敢不敢去?”

四聋子被冬至怄得两天没吃饭。冬至一点也不管,也不到床前问一问。四聋子熬不过,只好自己爬起来。他知道,冬至已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得教他一些男人的东西。

从这天晚上开始,四聋子一遍遍地讲自己如何将一个个女人弄到手的故事,每一个细节都讲到了。开始时,冬至低头不敢插话。几天之后,冬至就敢提一些技术性问题了。大约在半个月以后,冬至提的一些问题,四聋子也无法回答了。

他叹口气说“问得再清楚有什么用?主要是动手干。我要是你这种年纪,就天天晚上去撬女人的后门。”

冬至问“要人家反抗怎么办?”

四聋子说“你去找静文试试,胆要大,捉住了就别松手,最后她要是不答应,回头我给你做儿子,你来当老子。”

冬至迟疑了一会儿。“我真的可以去试试?”

四聋子一摆手,“去吧!去吧!”

冬至真的走了后,四聋子自己一点也安静不下来。一袋烟接一袋烟地抽,一直抽到五更还不见冬至回。

早饭过后,冬至才一脸倦容进屋来。

四聋子问“吃了么?”

冬至说“她给我做了一大碗荷包蛋。”

四聋子问“那事怎么样?”

冬至说“她开始不肯,说要遭雷打的。我用了点劲,她就肯了,天亮时,还不让我下床,还要我今晚再去。”

四聋子说“让你去,你就去,锅里还有一碗枸杞粥,你吃了吧,吃了晚上有劲。”

冬至一碗粥没吃完,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直到下午才醒。醒来后,他对四聋子说“你,你料得真准!”

一年后的某天,太阳明亮得很,四聋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眯着眼睛坐在门口打瞌睡,一张老脸上很安祥,很满足,并且比以前白胖了一些,离他不远的一只粪垱里,冬至正在用五齿钉耙,一下一下,卖力地往岸上取土粪。虽然是正午,垸里可以见到不少人,但寂静得很,没有多少声音。

忽然,垸里的狗一齐叫起来。四聋子睁开眼睛一看,垸外走来一个陌生人,陌生人径直走到四聋子面前,说“四大伯,多时未见,你比先前福气多了。”

四聋子乐哈哈地回答“小的们还算行孝,养儿防老,就是图的这个嘛。”

又问“你是谁?面生得很。”

陌生人说“我姓戴呀——”

四聋子张大嘴巴,惊讶地说“你就是戴老师?徒刑满了?”

戴老师说“平反啦,无罪释放,冬至呢?”

四聋子说“那不是,正忙着呢。如今铁锅顶着头,懂事多了。你瞧瞧,这是他的儿子。”

戴老师说“他怎么会有儿子?我记得他应该还不到十五岁。”

四聋子说“你记性真好。要到下半年才满十五呢!他是十四岁结的婚,一结婚就做了父亲,这在如今已是很了不起了。”

戴老师问“他媳妇是哪儿的人?”

四聋子说“就是静文啦!”

戴老师问“她不是冬至的婶么?”

四聋子说“,生米熟饭,都是这种情况了,谁还管得了,再说我们这儿也开始开放搞活了。”

说着话时,静文从里屋走出来,见到戴老师她猛地一怔,半天回过神来。四聋子将婴儿塞给她,说该给孩子喂奶了。静文一边撩起衣襟,扯出奶头,一边颤抖地喊

“冬至,戴老师回来了。”

喊完之后,几颗眼泪嗒嗒地滴在婴儿的脸上。

冬至没听清,一边走一边用手使劲往衣服上揩,一边问来了谁呀我正忙呢!走近来,见是戴老师,就咧咧嘴,说“你——怎么又来了?”

戴老师说“出狱后没事,来看看。你怎么老得这快。”

冬至说“静文也这样说。说都快赶上我父了!”

冬至从腰上解下烟袋递过来“你抽烟吧?”

戴老师说“坐牢时戒了。”

静文说“屋里有纸烟。给纸烟戴老师抽。”

冬至说“没了。早上让我和父抽光了。”

静文低头嘟哝了一句。

四聋子插上嘴说“你坐牢时,上面来人调查,我们可尽说你的好话,半个坏字也没说。”

戴老师说“我听人告诉我了。我落难时,就你们没有落井下石。”

戴老师走时,四聋子中午饭喝醉了不能送,静文要去找跑不见了的猪,只有冬至抱着儿子陪他走路。那件花棉袄已经在儿子身上裹着。

太阳照在文化室外的白粉墙上,一层层石灰水遮盖的陈八代的字都透了出来。

戴老师问“这上面的字,你都认识么?”

冬至说“有几个认得,有几个不认得。”

戴老师又问“给你的课本还在么?”

冬至摇摇头,然后反问“你还来么?”

戴老师说“等你的儿子启蒙时,我一定再来。”

冬至本想问戴老师,这次来是不是主要看看静文,等他准备开口时,戴老师已经变成了一只小黑点,一阵山风就将他吹到老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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