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舟带着昏过去的顾晏,直接回了顾府。
马儿还没完全停稳,他就打横抱起怀里的人,脚下生风地进了院子。
林逸清早已得到消息,背着药箱在院子里等着。
一看到他俩回来,他莫名松了口气,赶紧跟在江寒舟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赶紧给她看看。”
江寒舟把人放到床上,扯过被子,又拿过姜嬷嬷递来的温热布巾,擦拭起顾晏的额头。
一旁,姜嬷嬷好几次欲言又止,但见他如此亲力亲为,那些话也识趣地吞回了肚子里。
看来,主子是真的把顾二小姐放在心上了。
这是好事儿。
与此同时,林逸清也专心地给顾晏号着脉。
随着时间的过去,他的神色越来越严肃,到了最后,眉头几乎皱成了疙瘩。
江寒舟时刻关注着他的神色,见到这模样,手中的动作一顿,一颗心也提了起来,“怎么?很严重?”
“她受了很重的内伤。”林逸清收回手,一脸凝重道,“能撑到这个时候,也是她的意志力足够强大。在皇宫别苑,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谁对她下了那么重的手?”
这些问题,江寒舟暂时无法回答。
他只知道,苏晋北想要对她下手,却被她以死相逼,躲了过去。
却不想,她还受了严重的内伤。
他是知道苏晋北那点本事的,应该伤不到她,难不成是银面死士动的手?
“我先去开药方。”林逸清起身走了出去。
姜嬷嬷见状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请罪,“主子,奴婢有罪,没能保护好小姐。”
“起来吧!”江寒舟动作轻柔地擦拭着顾晏的手,波澜不惊道,“这事儿怪不了你。连暗卫都束手无策,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姜嬷嬷虽然知道也是这个道理,但几次三番被人从眼皮子底下劫走顾晏,也颇是难堪。
她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建议“主子,要不赶紧下聘吧?”
“嗯?”江寒舟神色一顿,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姜嬷嬷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分析“主子,金陵到底不是京城,顾府也没有王府那么守卫森严,才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小姐下手。若换成王府,那些人未必敢如此猖狂。”
江寒舟凝视着顾晏苍白的脸色,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说道“我本意也是如此。你给京城那边传个消息,让他们先准备好,等她醒来,我就跟她把此事敲定下来。”
到底是两人的终身大事,他总不能不声不响地做决定。
姜嬷嬷连忙应声,又有些犹豫道“如果小姐嫁到京城,您的身份……”
“我自有主张。”江寒舟不欲多说。
姜嬷嬷也没有多问,把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到床边,就躬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江寒舟擦好顾晏的手,又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整个过程中,他的神情专注而温柔,手下的动作也很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等一切都做好,他才稍稍松了口气,搬着小凳子,守在床边。
他一路从京城赶来,沿途几乎没怎么休息,刚到金陵又马不停蹄地去救人,此刻突然放松下来,疲倦也涌上心头,不知不觉就陷入了睡梦中。
梦里,他回到了楚王府。
此刻王府被御林军包围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却有一道细碎的哭啼声不合时宜地飘入耳中,像刚出生的小猫儿一样,一下一下地抽泣着,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他从那些人中走过,跨过高高的门槛,循着声音,往前走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意料之外的画面——
他的宝儿正抱着顾晏,哭着喊着,“母妃,孩儿不走。孩儿要留在母妃身边。求母妃不要赶孩儿走。”
顾晏应该是嫁入了王府,梳起了妇人发髻,那张脸依旧倾国倾城,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比起他往日所见,此刻的她眉宇间多了一缕愁绪,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刚毅。
即便是面对宝儿的哭泣,她也不为所动,不容置疑道“宝儿,听母妃的话,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密道已经开启,管家会派人护送你出去。你要好好听话!”
她给宝儿擦拭着脸上的泪珠,又将其交给楚王府的管家,低声叮嘱起离开的注意事项。
没多时,一群人井然有序地从密道撤退。
偌大的王府,瞬间变成了一座空府。
姜嬷嬷等人跪在顾晏的面前,恳求她尽快离开。
可顾晏只是摇头,并没有采纳他们的意见,而是命人提来一桶桶的火油,倒在了正厅的里里外外。
这一切都做好后,她又喝令姜嬷嬷带着婢女从后门离开。
直到,整个厅堂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歪在脚边的没点燃的火把。
这时,一群人杀气腾腾地走了进来,当先一人则是志得意满的苏晋北。身后还跟着几名银面死士,光是看着,都能想象那种行走在人上人的荣光。
江寒舟拧眉站在一旁,像是看戏般,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恍惚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不曾经历过的事情,只是不知梦里是何年何月。
他听到苏晋北说道“楚王妃,把那个孽种交出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顾晏声音冷冽道“宝儿不是孽种!苏晋北,你明知道加诸于宝儿身上的都是无稽之谈,居然还助纣为虐,就不怕遭到天打雷劈吗?”
苏晋北“你确定那孽种真是无辜的?”
顾晏“我说他是,他就是!”
这嚣张的语气,却让一旁充当了隐形人的江寒舟无声笑了。
可下一刻,他却笑不出来了。
苏晋北嘴皮子上讨不到好处,直接来硬的,即刻命令银面死士闯进正厅去抓人。
顾晏已经点燃了脚下的火把,娉婷而立,神情里带着浓浓的疯狂。
她冷声喝道“苏晋北,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这屋里屋外都被浇上了火油,遇火即燃,你们胆敢闯进来,我不介意当场与你们同归于尽。”
“你疯了!”苏晋北脸色大变道,“为了一个野种,你非得赔上自己的命?你清醒一点,楚王已经死了,没人能护得住你。识趣的话,就赶紧把那个孽种交出来。看在你我曾是旧识的份儿上,我会在太子面前替你求情,饶你不死。”
顾晏“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有我在,谁都不能打我家宝儿的主意。但你要抓我回去领赏,那也是痴人说梦!”
苏晋北似乎丧失了与她说话的耐心,指使银面死士往正厅里冲。
可顾晏比他们更快。
她身子如游龙般跳窜在厅堂里,火把四处挥舞着,早已浇了火油的桌椅熊熊燃烧起来,火苗窜起,连成一片火海,刹那间,就阻拦了外面人的闯入。
江寒舟在那熊熊火焰中奔走,但他的身体是透明的,哪怕奔至顾晏身旁,依旧不能把人拽出去。他看到顾晏被火烧的痛苦,看到她无声哭泣的样子,甚至还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火焰吞噬,化为灰烬。
突然间,他被一股大力拉扯着,离开了火海,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惊得他大喊出声,再睁开眼,却发觉自己置身于女子闺阁中,仿佛梦里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可真的只是一场梦么?
他还没从那场奇怪的梦境里回过神来,手上却一痛,凝眸一看,却发现顾晏正狠狠拉扯着他的手,似乎也做了噩梦,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嘴里在说着什么。
他凑过去,听见了一句“别烧我,别杀我……”
不知梦到了什么,语气无助而绝望。
江寒舟深吸了口气,拿过干净的布巾,给她擦掉额上的汗珠,轻声安抚着她。
等她逐渐安静下来,他才松了口气,暗暗回想起刚才梦里看见的一幕幕。
从梦里苏晋北和顾晏的对话来看,当时他已经不在人世,那么看到的极有可能是顾晏嫁入王府后,与宝儿相依为命的日子。
苏晋北是冲着宝儿去的,也就是说,他知道了宝儿的身份?
但是顾晏执意不交出宝儿,甚至为了阻断苏晋北等人的追击,下了狠心引火。
这也就是那一场大火的由来。
他想不通的是,就算他死了,王府怎么就到了那样一种地步?
楚王府那么多人,怎么连孤儿寡母都护不住?
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几个月前他梦见的那场大火,居然有着这样坎坷曲折的过程,更是阴差阳错地救了当时被下药的他。
可既然他没死,为何会梦见死了之后的事情?
这世上,难道还有另外一个他不成?
太多的疑惑缠乱成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答案,正烦躁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连忙唤来姜嬷嬷,让她好好守着顾晏,随后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他要去找的人是林逸清。
彼时,林逸清正在捣药材,甫一看到他急匆匆地跑来,不禁问道“顾二小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