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克斯瞥了远处一眼,他察觉到了有人正在看着这里,但他什么也没说。
吟游诗人的法术能够让这个倒霉的游商停止流血,伤口痊愈,但要让断肢重生就不是亚历克斯所能做到的了,这需要他去神殿向牧师们寻求帮助,不过对这个游商来说,能有这个结果已经算的上万幸,他面色苍白声音颤抖地向亚历克斯道了谢,又坚持要给他一盒干玫瑰球做谢礼,这样微薄的酬劳换做别人,一定会勃然大怒,以为自己受到了轻视,这个游商也是看亚历克斯愿意对他这样一个卑贱的小人物施以援手才敢拿出来。
“这段时间他就留在这儿。”亚历克斯说:“一概费用由我来支付。”旅店主人听了,连连鞠躬保证自己会好好地照顾这个人。
倒是游商低下头去,他的年纪也不大,才会如此鲁莽,却还有一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他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又可能得罪了这里的领主,即便阿克的主人碍于对这个吟游诗人的欣赏,没有追究,可保不准会有些人借机吞掉他这条小鱼。反过来说,他用一盒干玫瑰球与诗人建立起短暂的关联,或许可以让人产生一些忌惮,毕竟他已经是领主的座上宾。
亚历克斯看出来,却并不在意,就算是在路边捡了一只肮脏的流浪猫,他也没有糟糕到愿意看着它在侥幸活命的下一刻就被别人弄死。
“我见过你哥哥,”亚希尔说:“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亚历......克斯,啊,我怎么记得你原先不是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读来十分拗口。”
“这是我的坚持。”亚历克斯毫不避讳地说:“或者说,它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维尼托的人总是有些古怪,”亚希尔笑吟吟地说,“不过没关系,我也时常无法被人理解。”
亚历克斯的视线总算是回到了他的脸上,亚希尔与亚历克斯年纪相当,前者的容貌即便无法与亚历克斯相比,也称得上五官端正,轮廓鲜明,值得一提的是,亚希尔有着一双很浅的灰眼睛,并且出乎意料的干净,从外貌上来说,他一点也不像是个会纵容座骑吞噬平民的恶人。
他伸出手臂,想要挽住亚历克斯,却被让开了,他没有生气,只好奇地歪了歪脑袋,似乎不理解对方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他的降尊纡贵。
“好吧,”亚希尔说:“您是个冷漠的人。”他微微让开一些:“但我还是要邀请您到我的宅邸中暂住,只要您还在阿克,您的父亲是维尼托之主,我们应当对他的子嗣表示尊重。”
“等我整理一下行装。”亚历克斯说。
“那么我先行一步,”亚希尔遗憾地说:“既然您没有邀请我到您的房间里去。”
“那只是我在旅店里的房间,不是我在阿克或是其他地方的私人宅邸,如果是,我会愿意邀请您的。”亚历克斯客客气气地说道,这句话略微抵消了一点先前的不快,亚希尔高声大笑,告诉亚历克斯他会留下座骑和侍从,而他要先到堡垒里静待贵客。
亚历克斯感谢了他,然后看着旅店主人将失去了一条胳膊的游商搬进一个单间,不是最好的那种,但有窗户,有摇铃(可以召唤旅店的仆人),这正合适,表示旅店主人确实会依照承诺好好地照顾这个可怜的受害者,亚历克斯给他留了一袋金币,转身上楼。
这座旅店和大部分同类一样,共有三层,底层是酒馆、商铺和马厩,还有最糟糕的大通铺——也就是一个空房间,里面连最基本的稻草和油灯都没有,还不如马厩舒服,二层是供付得起钱的商人和冒险者住的,也就是游商养伤用的单间或是双人间,有仆从可以为他们送餐、送水和跑腿,也有必须的家具,像是床和写字桌,衣箱等等;亚历克斯住的是最好的三层,空气新鲜,也不会被街道上的喧嚣打搅,当然,价格不菲,也不怪旅店主人如此殷勤......
房间也理所当然的宽敞、干净,摆设着成套的橡木家具,床品也柔软舒适,书桌的抽屉里有纸张和墨水,窗子用了来自于克瑞法的玻璃,明亮又晶莹,亚历克斯才进房间,一关上门,就看到一只指头纤长的手在窗玻璃上敲了敲。
这里,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们都会认为女性有一双娇嫩小巧的手是美的,但精灵的手,哪怕是女性精灵,手指都要比一般人类更长,据说他们的指骨要比人类长出一截,亚历克斯的两个导师也是如此,这让精灵们能够在施法、使用武器或是做手语的时候有着比人类或是其他智慧生物更大的优势。
“进来吧。”亚历克斯说,一边打开了窗户,伊尔妲轻轻跳了进来,然后是女船长。
伊尔妲就像是一只翘着尾巴的小猫那样在被阳光洒满的地面上走了几步,才吁了口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女船长则戒备地站在一边,“你们需要吃点什么吗?”亚历克斯问,他从来就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伊尔妲与女船长虽然进了这里,但很显然,她们是不受欢迎的,从神色和姿态上就能看出她们没能休息好,也没能好好地进食。
“我每来一次阿克,”女船长说:“这里都会变得更恶心一点。”
“旅馆不允许单身女性客人入住,”伊尔妲皱着眉,简直无法理解地说道:“除非有男性愿意为我们担保,这个男性必须是这里的原住民,如果他们只是想要乘机谋财就算了,问题是......”
“这里的男人将所有孤身在外——我是说,只要没有本地男性陪同的女性视作游女,”女船长说:“我上次来的时候他们还只是要钱。”
“这很正常,”亚历克斯将旅店主人的“短暂婚姻”论和她们说了,“他们将自己的母亲、妻子和女儿都视作可以出卖的货物,又怎么会尊重外来的女性?食物和饮水呢?”
“能买到,价格高点,”女船长说:“但不能和男人们一样坐在桌边吃喝,必须躲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去......我们就没要。”反正她和精灵的箭术都很高超,“更大的麻烦在于,我们在这里举步维艰——到处都是窥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