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无书冷声道:“你若要杀念一,早就可以动手,根本就不需要折磨你的亲生儿子,耽误这么长时间,你所图的,不过是逃出生天而已。”</p>
玉华清反而道:“叫我去献祭,可以啊,我去献祭没问题。但是——”</p>
他眼神转到祁念一身上,一字一句道:“但我要这丫头跟我一起死。”</p>
“还有刚才说只要天命者自愿献祭,就甘心陪着一同赴死的呢?”玉华清环视一周,嗤笑道,“也一起来,不是正好。”</p>
先前豪言壮语的那几人,瞧着玉华清的模样,心中都有些退缩,不敢上前。</p>
祁念一一直低垂着眼眸,叫人看不清眼底的神情。</p>
不知何时,她已经从墨无书身后走出来,走到了玉华清身前和他对峙。</p>
祁念一淡声道:“好。”</p>
她果断到玉华清都为之一愣。</p>
“我可以跟你一起死。”</p>
她一步步,缓缓靠近玉华清。</p>
玉华清心中虽然有些不安,但却并没有太过担忧。</p>
毕竟在他的秘法之下,祁念一已经不能再唤醒她的剑。</p>
失去了剑的剑修,和失去了尖齿利爪的兽有什么区别。</p>
只能任人宰割而已。</p>
他看着祁念一手无寸铁地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甚至走到他的剑下。</p>
玉华清深深皱眉,质疑道:“你说什么?”</p>
祁念一轻笑了下:“我说可以,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死,如何?”</p>
“现在,你是不是可以甘心赴死了。”</p>
玉华清胸膛起伏不定,显然不愿相信祁念一就怎么答应了。</p>
“你——”</p>
他死死瞪着祁念一,明明她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只需要随手一剑斩下,就能要了他的命。</p>
但这一剑,他无论如何都斩不下来。</p>
他知道,刚才的事情,已经把他逼到了高悬天空的钢丝上,进一步退一步都是万丈深渊。</p>
他若杀了祁念一,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横死深渊。</p>
祁念一的手随意地垂在腰间,她扬眉道:“怎么了,为何不动手?刚才不是还说要杀了我吗?”</p>
她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嘲讽:“玉华清,你真的很懦弱。”</p>
玉华清脸色扭曲一瞬,看见祁念一突然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近到只隔着一柄剑锋。</p>
在她的言语相激之下,玉华清眼神变幻数次,最后彻底冷下来,掐着玉笙寒的脖子,向着祁念一怒而斩下。</p>
围观众人的呼吸几乎都停滞了。</p>
他们硬生生看着失去剑的祁念一和满身杀气的玉华清对峙。</p>
在凌厉的剑锋即将斩断祁念一的头颅时,她搭在腰间的芥子囊上的手,不知从中取出了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了玉华清的胸腹。</p>
这一剑直接贯穿了玉华清的紫府气海,甚至将紫府中的元婴一并搅碎,让他再无半点复生的希望。</p>
玉华清的剑锋停在了她的鼻尖之前,再也无法更进一步。</p>
转变来的太快,没人看清她拿出了什么。</p>
只是在这凛冬寒冰之中,隐约嗅到了一丝清淡的桃花香。</p>
玉华清怒目圆睁,一身灵压在这一剑之下悉数散开,再无大乘境修士的威势。</p>
“怎么…可能,你明明…已经、已经用不了剑了。”</p>
玉华清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心口的洞穿伤。</p>
将玉华清贯穿的东西,从他背后露出半截尖头,上面露出一朵微微颤着、半开半合的血色花。</p>
祁念一对上那双充血的眼眸,轻声道:“我确实和自己的本命剑失去了联系。”</p>
“是你提醒我的,玉华清。”</p>
祁念一声音低沉婉转,仿若低吟:“是你提醒我,失去了手中剑之后,我还剩什么。”</p>
她眼眸微抬,被碎发遮掩的金瞳中闪烁着璀璨的光:“我的剑,不会因为我拿着的是什么而有所改变。”</p>
“这才是我所追求的剑道本身。”</p>
她喜欢收集各种绝世灵剑不假,这并不代表,这些剑是她唯一的倚仗。</p>
她走到如今,倚仗的唯有这颗无所畏惧的剑心。</p>
祁念一漠然抽出她利刃,这时人们才发现,她手中所持能够杀死一位大乘境的“剑”,竟然是一根光秃秃的树枝。</p>
这根树枝上只有一朵并未开放的花苞,沾染上玉华清的血之后,仿佛树枝上缀着一颗鲜红的心脏。</p>
原来,真有人仅凭一根树枝就能用出这样惊人的剑。</p>
玉华清肉.身开始一寸寸消亡。</p>
“献祭…献祭。到头来,一切谋划,皆归虚无,终究是为别人做嫁衣。”</p>
祁念一看着玉华清的肉身化作灰彻底散落,肉.身消失后,只留下一具洁净晶莹的骨骼。</p>
那是当年他从隐星身上生生剜下来的,如今他身死时,也只留下了这具不属于他的骨骼。</p>
玉笙寒从空中坠落,被飞扑上去的玉重锦接住了。</p>
玉重锦灰头土脸,满身是血,紧紧攥着哥哥的衣服,全身都在颤抖。</p>
他没有抬头看祁念一,祁念一看着手中已经分辨不出真正样子的桃枝,也移开了眼神。</p>
她曾折枝为剑,却在这满目寒冰的深渊之上,找不到任何半截枯枝。</p>
唯有芥子囊中这一枝。</p>
晶莹的骨架落在祁念一的手上,泛着温热,沉甸甸的。</p>
她捧着这具骨头,落在了冰面上,从脸上到衣服上都是一片鲜红,就连白色的发丝都被血色浸透。</p>
宛如修罗。</p>
一旁有人试探着问道:“祁剑主,现在可要将这具骨头,送往深渊镇压?”</p>
这人算是胆大的,更多的人见到祁念一现在的样子,都不敢出声。</p>
祁念一薄唇微抿,站在封冻住深渊的冰面之上,回望了一眼同样被冰封的叶熹微。</p>
她最急需的时间,竟然以这种方式被争取到了。</p>
就是代价太大了些。</p>
没有人敢催促祁念一,也不知过了多久,祁念一才阖眸,哑声道:“不献祭。”</p>
人们还来不及惊讶,祁念一身上就泛起温暖的白色光芒,和那具骨骼靠近。</p>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能够献祭的骨骼化作一道白光,融入了祁念一体内。</p>
人们先是怔愣,而后茫然嘶哑道:“她说什么?”</p>
祁念一沙哑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不献祭,谁也不献祭。”</p>
她不愿献祭,是因为从来就不认同这样的做法。</p>
若这人换成玉华清,又或是换成任何旁人,她就接受了。</p>
那她之前所有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p>
“献祭来献祭去,最后都是在给深渊输送养分。”祁念一低声道,“我们一直在向深渊让步,终究有退无可退的一天。”</p>
神机之中,裴泓突然冲上前来,高声质问道:“为什么!他都已经死了,这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骨骼而已,为什么不愿送去深渊献祭!”</p>
他痛诉道:“至少这样,我们还有二十年的时间!”</p>
“神机已经在深渊耗了太久,死了太多人。”裴泓深深道,“我们等不起了。”</p>
祁念一睫羽轻颤,漠然地和他对视,而后启唇,轻声道:“平静二十年,又如何呢?”</p>
“在二十年后,再送一个人进去,直到身负白泽血脉的人彻底消亡,再也无人可献祭的时候呢?我们要怎么办,这个大陆要怎么办?”</p>
祁念一反问道:“到时候,只能等死。”</p>
裴泓双目赤红,一时无言,艰涩道:“那……也是多年之后的事情了,献祭了,我们至少能拥有现在。”</p>
祁念一轻轻摇头:“我最急缺的时间,天尊给我了,大乘境修士自毁式地引动天地之力将深渊冰封,最晚也能坚持到我回来。”</p>
晏怀风意识到不对,沉声道:“什么你回来,你要去哪里?”</p>
祁念一体内充斥着白泽的力量,在和她本身的神智相冲。</p>
她努力克制着不被白泽的意识牵着走,保持着自己的清醒,低声道:“这是我找到的,唯一一个双赢的办法。”</p>
集齐所有的遗骸,复活白泽。</p>
“届时,就不仅仅是镇压,深渊会被彻底解决。”</p>
“人们再也不用担心有一天,深渊会扩张,会吞没大陆。不用担心靠近深渊会被魑魅魍魉吞食,不用在见龙门后就必须在神机战斗到死……所有人都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道。”</p>
祁念一沉重地抬起眼眸,眼底的金色比黄昏时刻的阳光要耀眼得多。</p>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p>
相比起坚定的眼神,她的声音则满是疲惫。</p>
“你最后一块遗骸,在何处?”</p>
祁念一在心里,问那个被她从云中城带出来的意识。</p>
白泽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似是喟叹。</p>
“妖域。”</p>
得到了答案,祁念一缓缓点头。</p>
她的脑海之中,白泽的意识静默良久,最后叹息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类。”</p>
“或许我永远都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p>
祁念一轻声道:“神明,不必理解人类的感情。”</p>
人类自己明白就好。</p>
玉华清身死之后,秘法失效,人们重新和自己的本命灵兵联系上,功法也可以正常运转了。</p>
祁念一收回染血的桃枝,重新唤出非白,只觉一阵脱力,全身的剧痛涌了上来。</p>
她向后倒去,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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