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一次, 她在接触过和白泽相关的力量后没有做梦,而是一夜无梦到天明。</p>
祁念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睁开眼时, 她已经从深渊回到了陨星峰, 她熟悉的小竹屋里。</p>
竹屋内温着一碗汤药, 桌上用茶杯压着一张纸条, 写着——醒来了就把药喝了。</p>
是温淮瑜的字迹。</p>
祁念一把温热的汤药一口灌下, 是熟悉的清苦味道。</p>
这其实不是什么治疗的药, 只是用来安神的, 从小到大喝了不少, 她连药方都会背。</p>
她盘膝坐在床上,感受了下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p>
不出所料的,虽然在云中城和深渊战场上都受伤不轻,却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 先前的伤势就已经自行愈合了。</p>
自从将那副骨架的力量吸收之后,她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头无时无刻不在缭绕着一股火焰,让她内心不可遏制地生出一丝焦躁感。</p>
这力量似乎要把她撕成两半, 一半是清醒着的她自己,另一半是属于白泽的力量。</p>
她重新调息, 将所有的气息全都收敛,又默诵清静经数个周天后,才觉得自己的心情平稳了些。</p>
白泽冷静道:“现在你体内,属于我的力量已经快要超过你本身的力量了, 迟早有一天, 你会平衡不了的。”</p>
平衡不了两股力量的冲突, 便终究有个此消彼长。</p>
祁念一淡声回应道:“我心里有数。”</p>
白泽低声道:“奇怪的人类。”</p>
明明这么抗拒成为祂, 却又将祂引入自己的体内, 用自己的身躯来作为祂的载体。</p>
两个意识,两种力量互相撕扯挣扎,她难道不痛苦吗?</p>
祁念一仿佛感受到了白泽所想一般,平静地回答道:“有一点。”</p>
“但痛苦让我清醒。”</p>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保持清醒。</p>
彻底平复下来之后,祁念一进入内视,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修为,但现在她紫府内的状况,她自己都看不透。</p>
紫府悬于气海之上,元婴蜷缩在紫府之中。</p>
原本应该是浅金色的元婴,如今泛着一种温柔神圣的暖白色,就连眉目也清晰了很多,看着和她更为相似。</p>
早在初入见龙门的时候,她四肢尤其是双手的剑骨就已经锤炼结束,如今吸收了那具骨架的力量,她锻骨的过程直接越过了最艰难的一步,整个躯干骨都已经锻骨完成。</p>
她的紫府之中充斥着狂暴的剑气,全都被她压制下来,这才不至于在体内乱窜,应当是两种力量冲撞形成的。</p>
而她原本的修为,交叠上白泽的力量之后,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她现在的修为几何。</p>
只能感受到,比那战之前,又要强大了很多。</p>
她阖眸敛息,放出灵识,灵识铺开,竟然直接覆盖了整片大陆。</p>
从沧寰之巅到西洲云崖山,从漠北望不到尽头的黄沙到南境流火平原凶兽的怒吼,最后停留在刚结束一场大战的深渊。</p>
整个大陆全都陷入凛寒深冬,烈烈朔风仿佛在哭嚎。</p>
这次她释放灵识,甚至能感受到每个人神情的细枝末节,看到人们在突如其来的寒冬中悲泣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p>
无论是修士还是普通人,整个大陆都沉寂在一片死寂之中,看不到半点生机。</p>
这原本应该是最为生机盎然的春天。</p>
灵识释放出时,在大陆的几处地方略微停留了下,灵识试探过这里的时候,祁念一感受到心脏微微发热了一瞬,仿佛在呼唤她。</p>
收回灵识,她平静地睁开眼,刚站起身,就看见一个灵体飞身闯了进来,轻飘飘地落到了她的床边。</p>
见她醒过来,云野眼睛瞬间亮了:“感觉怎么样?”</p>
祁念一轻笑了下:“还好,没有大碍。”</p>
白泽在她心里摇头,不解道:“你状况明明很差,为什么不告诉他?”</p>
云野同样笑得眉眼如同弯月,同她十指紧扣,如蒙大赦般说道:“你都睡了七日了。”</p>
祁念一后知后觉道:“难怪感觉腿都睡软了。”</p>
云野连连点头,把窗户都打开,撤销了屋内的结界,外面清寒的空气一下灌入房间里,让祁念一感受了一番外面如今的真实情况。</p>
“大家都等你好几天了。”云野低笑道,“淮瑜昨日还说,如果你今天还不醒,就要把那群吃白食的全都打发去山下当长工,陨星峰不留吃白食的。”</p>
祁念一不用问也知道大概是哪些人在等她,她无奈笑了笑,在屏风后换好了一身整洁的衣服,才跟云野一道去往竹林里。</p>
白泽又好奇起来:“奇怪,你们两人有本命契约,他也能感应到你身体现在的状况,为何避而不谈?”</p>
祁念一顿了下,说道:“因为他知道我不想说,所以不问我了。”</p>
白泽静了一会儿,不解道:“你们人类真的很难懂。”</p>
祁念一一阵头疼。</p>
她按着眉心想着,养一个神明似乎真的很麻烦。</p>
祁念一无奈道:“是您关心的问题总是有点奇怪。”</p>
白泽这下很久没说话,许久才低声“哦”了下。</p>
不知为何,那语气还有点委屈。</p>
整个大陆重归寒冬,陨星峰也不例外,后山的竹林里原本已经冒出尖尖的春笋被连日的大雪冻死了。</p>
陆清河正在竹林里扫雪,中间被清出来一块空地,晏怀风蹲在那里烤红薯,四处都是甜香。温淮瑜坐在石凳上拣药材,大橘猫趴在他手边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打盹。</p>
看着这一幕,祁念一突然觉得,沉郁了很多天的心情突然一下得到了释放。</p>
听见脚步声,晏怀风抬头,从火堆里挑出一个红薯,在雪里滚了一圈,不烫手后递给祁念一,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快尝尝。”</p>
软糯香甜的烤红薯入口,暖了胃也暖了心。</p>
温淮瑜皱眉盯着祁念一看了一会儿:“你现在的修为……为何我完全看不透。”</p>
闻言,晏怀风和陆清河也打量一番。</p>
“还真是,灵识探过去,就像入了深海,什么都看不出来,深不可测。”</p>
祁念一:“我的修为,我自己现在都看不明白。”</p>
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是萧瑶游和慕晚飞快的跑过来。</p>
祁念一看见她们两人紧张的样子,举起烤红薯说道:“尝尝?”</p>
几分钟后,温淮瑜看着一群人毫无形象地蹲在火堆面前吃烤红薯的样子,没眼看地转过了头。</p>
萧瑶游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能不能在你们陨星峰给我辟个小院子,我没事就过来住住。”</p>
她蹭吃蹭喝的态度太明显,温淮瑜轻呵一声,眼风不动,镇定道:“月租五千极品灵石。”</p>
萧瑶游顿时打消了念头。</p>
这比她的卖身费都要贵了。</p>
她抵着祁念一的肩膀,鬼鬼祟祟地小声道:“你在你们师门就这么没地位吗,这点话都说不上!”</p>
祁念一一本正经道:“必须要澄清的一点是,我们师门说了算的,从来都只有大师兄一个人,就连师尊都是不算的。”</p>
“还有。”祁念一扬眉道,“谁给你的自信,我同意你住就不收租了?”</p>
萧瑶游突然把战火引到了慕晚身上:“那小晚来住呢?你也收租?”</p>
慕晚无语地瞥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萧瑶游能一直对这种幼稚地争风吃醋行为乐此不疲。</p>
祁念一想也不想道:“她可以不用单独辟个院子,她可以就住我那间。”</p>
慕晚轻笑道:“我没有意见。”</p>
萧瑶游:“为什么小晚不用付租金!”</p>
祁念一调侃道:“或许是因为她以前早就付过了吧。”</p>
慕晚听到她这个回答,笑容收敛了些,有些惊讶地看着祁念一,片刻才收回眼神。</p>
萧瑶游瞪大了眼睛,愤怒地咬了一口红薯。</p>
一番打趣,祁念一心情好了不少。</p>
她垂眸看着明亮跳跃的火光,问道:“现在情况如何了?”</p>
萧瑶游:“你问哪方面的?”</p>
祁念一按了下眉心,低声道:“所有的。”</p>
萧瑶游声音平缓下来,温和地将事情一件件告知。</p>
“玉华清身死,玉笙寒重伤,仙盟内部乱作一团,这七日已经有不少人退出仙盟。</p>
好在那战过后四天,玉笙寒醒了,和庄副盟主一道稳住了仙盟的局势。如果不出所料的话,玉笙寒应该会接任仙盟盟主了。”</p>
祁念一轻嗯了声,又听萧瑶游说:“倒是整个大陆一夕之间重新回归到深冬时节,许多凡人都承受不了。</p>
原本是春播的季节,苗种下去全都被冻死了,近来各洲各国都听到凡人在诉苦,昱朝开了国库赈灾,应当能撑过去,就是会过得比较难。”</p>
祁念一微微点头,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之中。</p>
见她没太大反应,萧瑶游又说:“再有,就是你那天说……谁都不献祭这件事了。”</p>
祁念一眼波微动,终于抬起眼眸,注视着萧瑶游,等着听这个结果。</p>
萧瑶游沉默片刻,最后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p>
“大家……支持你的决定。”</p>
祁念一先是怔愣,最后眼中的光渐渐亮了起来,满脸不敢相信。</p>
她低喃道:“这么轻易……就同意了吗?”</p>
萧瑶游翻了个白眼:“哪里轻易了,你知道你昏睡的这七天,全大陆各门各派的修士们吵了多少架吗?”</p>
萧瑶游掰着手指开始数:“吵得最激烈的是西洲,西洲那些世家本来就互相不对盘,跟你也称不上熟悉,加之见过了玉华清抗拒的行为之后,一口咬定你不愿献祭是因为不想死,你被送回沧寰后,西洲那群人就差打上沧寰了。”</p>
祁念一也没太过惊讶,其实西洲这样的反应,才是她预料中原本会有的样子。</p>
“但有个人站出来,整合了西洲各家的势力,以十分强势的姿态将西洲各大世家拧在一条绳上,不服就打服或者强势镇压下去。因为她支持你,所以西洲的口风慢慢地也就变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