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萧瑶游语气带上了些惊异:“你或许想不到,那个人是明然。”</p>
祁念一想起进入云中城之前,她和明然的交易。</p>
明家姐弟的家主试炼,谁在云中城得胜归来,谁便是明家下一任家主。</p>
如今看来,明洛的血脉之力被吸收走,修为受损,倒是明然在云中城有所进益,她拿下这家主之位倒是不意外。</p>
祁念一低笑一声:“如此作风,倒像是她干得出来的。”</p>
“最坚定地站在你这边的,就是南境那群人了。”萧瑶游啧啧称奇,“也不知道你给南境人灌了些什么迷魂汤,无论大家怎么吵,他们都只有一句——神子怎么想我们就怎么做。”</p>
萧瑶游确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说别的,哪怕是你们沧寰,关于这件事情究竟如何,也发生过争执,清谈会开了一场又一场,自家都在质疑,莫说是外人了,偏偏南境人真的一门心思向着你,真是神奇。”</p>
祁念一神色淡了些。</p>
她在南境时间不长,纵然担了个神子的名头,纵然南境人从来都对神子深信不疑,时间也还是太短了些。</p>
那些南境人对她如此信服,得有大半,是因为叶熹微。</p>
因为叶熹微选择相信她。</p>
晏怀风接话道:“掌门师叔召集了东洲各大门派在沧寰问心台开清谈会,不谈旁的,就说献祭一事,今日也有,你若感兴趣,可以去听听。”</p>
祁念一低声应下,站起身来掐诀净了手,拍拍衣服道:“我去看看。”</p>
萧瑶游看着她的背影,表情迟疑起来:“你就要问这些?不问别的?”</p>
祁念一脚步微顿,回头时眼神冷淡,却仿佛猜透了萧瑶游所有心思一般,反问道:“我还有什么要问的吗?”</p>
萧瑶游那句“你不想知道玉重锦的消息”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p>
祁念一径直离开,却没有去问心台,而是折回了自己的院子里。</p>
她将院中的残雪扫尽,辟出一片清净地,取出一截树枝。</p>
树枝梢头的花苞半开半合,缀在最外面的几片花瓣将落未落,一派惨淡景象。</p>
桃枝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瞧着和过去一般无二,但终究还是有什么不同了。</p>
祁念一将桃枝插在土地里,施了个法术,让这被折断的树枝可以在土里生长扎根。</p>
云野无声地从背后出现,望着祁念一有些出神的神情,低声笑道:“深冬雪地,怕是种不出桃花。”</p>
祁念一垂眸,沉默良久,最后低声道:“那便这样吧。”</p>
她做完这一切,才向着问心台走去,那里人潮涌动,十分热闹,看上去确实各门各派的道服都有,还没走近,就听见了那头争执不休的声音。</p>
祁念一没有靠近,只是站在远处听。</p>
穿着青莲剑派道服的剑修站在清谈会的正中间,声音还略显稚嫩,但语气却坚定:“深渊之患在大陆已有千年,走到今日,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p>
这种时候还退,要退往哪里去?!真的要到未来某一日,再无人可献祭,再无天命者可救世时再去后悔吗?眼下祁师姐明明已经找到了方法,为何不让她一试呢。”</p>
坐下一个凌霄宗的道修质疑道:“但我们谁也不知道她所说的方法是什么,能不能有用,如果不能呢?这大陆还能不能承受住第二次像之前那样的进攻?”</p>
祁念一隐去了身形,靠在树边听了一会儿,来来去去无非还是这两个观点。</p>
她突然感觉到身旁有微风轻至,熟悉的气息靠近。</p>
一段时间不见,楚斯年似乎又高了些,轮廓比之少年时更加硬朗,声音也低沉了不少。</p>
他望着祁念一:“听出点有用的东西了吗?”</p>
祁念一但笑不语。</p>
楚斯年跟着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一闪而逝。</p>
他抱剑和她并肩而立,靠在树上,缓缓道:“其实这几日清谈会说来说去也就这些内容,只是七日过去,支持的人多了,质疑的人少了,仅此而已。”</p>
楚斯年偏头看着她,从他的角度能看到祁念一头顶的发旋,他低声道:“心情不好,要不要去喝一杯?”</p>
祁念一:“你又知道我心情不好了。”</p>
楚斯年乌黑的眼眸中露出些无奈:“腰带上的玉穗快被你扯秃了。”</p>
祁念一愣了下,看着自己腰带上的挂坠,玉佩下缀着的穗确实被她扯断了好几根。</p>
楚斯年说的喝酒,自然不会是简单找一家酒馆了事的。</p>
两人连夜离开了沧寰,像小时候一样偷偷跑到摸上了青莲剑派的酒窖。</p>
剑尊好酒,人尽皆知。</p>
青莲剑派的好酒不比大师兄亲手酿的差到哪里去。</p>
只是小时候他们偷酒喝都得小心翼翼,不能被剑尊发现,不然会被罚在山崖上挥剑五万次,同时还要眼睁睁看着剑尊在一旁喝着美酒吃着烤肉,却半点都不给他们留。</p>
如今修为上来了,胆子也大了,熟门熟路地抱出几坛酒,两人上了朗月峰最顶端的解酒亭。</p>
这里名唤解酒亭,实则他们每次偷偷喝酒都是在这里。</p>
解酒亭在整个青莲剑派的最高处,两个人没有老实在亭中带着,而是坐在了亭子的顶上。</p>
今日孤月无星,在解酒亭,仿佛伸手就能碰到月亮。</p>
一连好几口辛辣的烈酒下肚,身子顿时暖和起来。</p>
楚斯年说是喝酒,就真的只是陪着她喝酒,没有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多问一句话。</p>
他单腿屈着,手搭在膝盖上,夜晚的风把他们两人的衣袍吹得簌簌作响。</p>
喝完整整两坛酒,楚斯年突然扔下酒坛,持剑跃下,酒气微醺望着她,目光灼灼:“来论剑吧。”</p>
祁念一手里握着剑,有一瞬迟疑。</p>
楚斯年道:“我知道,我现在的修为和你相差甚远,抛开境界,我们单纯的论剑一场。”</p>
祁念一睫羽微颤,缓缓走到他面前,是她最常用的沧浪剑起手式。</p>
这一路走来,她悟出了好几式自己的剑法,沧浪剑用得就少些了,再加之她的沧浪剑中掺杂了其他的剑意,如此融汇起来,就有了她手中独一无二的沧浪剑。</p>
月色清冷,在两人身上覆上一层银纱。</p>
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交过手了,楚斯年接连数剑袭来,让祁念一惊讶不已。</p>
抛开境界不谈,他的剑术当真不可同日而语。</p>
攀明月剑锋斜切而上,正好映衬着如水的月光,将楚斯年每一剑的决心都悉数展露。</p>
他的剑里再也没有了过去的迟疑和犹豫,每一剑都无比果决,哪怕知道面前是比自己强很多的对手,也依然怀抱着向死而生的决心。</p>
剑锋交错,他们的剑身都倒映着对方的眼,两人的眼神透过剑身轻擦,卷起地上的冰雪。</p>
最后一剑,依然是祁念一熟悉的纵死侠骨香,在已经愈发纯熟的楚斯年手中更加的明朗皎洁,更加无瑕和决绝。</p>
祁念一眉头紧皱,反手握紧了非白,双眼紧闭,逆风迎上了楚斯年的这一剑。</p>
朗月峰上的月光为她这一招月出东山而低吟。</p>
攀明月发出清亮的震颤,被非白横剑挑开。</p>
楚斯年终于在邀请她论剑之后,说了今晚的又一句话。</p>
他败得毫无意外,全在意料之中。</p>
但他只是平静地收起剑,对她说了句:“你不是神,不需要因为没能救下更多的人而愧疚。”</p>
楚斯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神也做不到。”</p>
白泽在祁念一脑海中接上一句:“不错,神也做不到。”</p>
祁念一一时无言,却觉得直到此刻,她心头的郁气才彻底散尽。</p>
她看着月光半晌,收剑转身,留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了。”</p>
便径直离开了青莲剑派。</p>
楚斯年在朗月峰抱剑望着她离开的背影。</p>
比来之前要松快了很多。</p>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p>
祁念一在神机前站找到了墨无书,向对方说明了自己的目的后,墨无书有些惊讶:“确定是现在?”</p>
祁念一点头:“就现在。”</p>
墨无书若有所思道:“我还以为你会再拖一段时间,用这样的方式来保住对方的命,毕竟玉家那小子现在的处境可不太好。”</p>
祁念一垂眸:“但我想,这才是他现在最想要的。”</p>
墨无书思索一番,同意了。</p>
墨君和祁念一同时上仙盟的事情让仙盟上下都震惊了起来。</p>
毕竟前不久他们才和上一任仙盟之主打得你死我活。</p>
如今突然到访,任谁都不会想到他们能多友善。</p>
没想到,玉笙寒竟然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亲自前来迎接。</p>
玉笙寒望着祁念一:“等你们很久了。”</p>
祁念一正色道:“现在解除同心契,你的身体受得了吗?”</p>
玉笙寒:“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想早日解除。”</p>
两人谈话间,祁念一眼神往玉笙寒身后的地方探去,有一瞬游移。</p>
玉笙寒了然道:“他不在家里。”</p>
遥远的西洲,向来人迹罕至,很难有人找到真实所在地的鬼谷,迎来了一个客人。</p>
妙音在天机子面前摆上一盏清茶,看向来者。</p>
向来恣意张扬的仙盟小公子,如今却是神色惨淡,眉眼蓄着浓浓的倦意,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色,彻底没了往昔的光泽。</p>
像一条掉进泥潭里脏兮兮的小狗。</p>
玉重锦站在门外,嘶哑道:“我来兑现,您之前许诺的那个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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