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杀掉一个已经计穷力竭的伤者,这实在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这对于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难度,更遑论,他是一个全盛状态下的高手。
如果没有那沁入背心的冷意的话。
剑长的威力终于在这一刻得到充分的展现,瘦子的匕首距离颓然跌落的疯汉不足半臂,然而辟水却先来到了他的后背。
要么要么舍功保命,要么同归于尽。
从一见面晏诗就发现,瘦子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通常都精于计算,判断得失。所以通常,都很惜命。但有一点——
他们想得太多,就会造成一个离奇的后果——也许当他想好之后,辟水或者匕首,已经插入了各自的目的地,那是晏诗不愿意看到的画面。所以她希望他聪明一点,再聪明一点。
瘦子再一次证明了他的智慧。他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刹那间便做出了选择,皆大欢喜的选择。
他,让开了。
晏诗重新挡在了疯汉面前,与他相峙。铜剑男子在角落不甘的阖上了双眼,滑落时将雪白的墙壁擦出一条凄厉的血迹。
情况似乎回到了原点。但又与之前有所不同。
狭小的屋内是匕首的圣地,然而另外两人已经退出了战斗,天平又稍稍拉回了一点。双方都在估量着下一步的走势。
而此时,晏诗可笑行径所引发的结果正在显现方才沿途被晏诗惊扰的路人,总有一些非富即贵,不怕惹事,喜欢麻烦的好事者,开始向这边集结。
嘈杂的人声马蹄,正从荒芜的田地那头,穿过重重金黄色的秋叶,抵达一幢原本平凡普通的茅舍。
“还撑得住吗?”晏诗盯着瘦子面具下的眼睛,口里却对疯汉道“有机会就出去,里面太危险。”
边说着,晏诗视线一刻也不曾离开瘦子的双眸,还有肩膀、脚尖,那是人发力前最先移动的部位。她有种明确的直觉,独身一人的瘦子,比同伴在侧时更加危险。
疯汉似乎也感到氛围的肃杀,勉力挣扎着,挪动随时想要昏睡的身躯,向窗边靠近。
瘦子动了!
晏诗已将全身气势拉到顶峰,准备迎接他最强一击,然而瘦子没有出手。他消失了。
晏诗怔忡着,看着他消失在门外。
不知瘦子这打的什么主意,为防有诈,晏诗没有跟上,而是转身护在疯汉身旁。然不及数铣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大捆的干草从天而降,堆在窗边,其中冒起了缕缕青烟。
不知何时,风又起,狂飙着将草屑烟灰往里灌,霎时叫人睁不开眼。
“不好!”晏诗再反应不过来就是傻子了。
她试图扶起疯汉,向门外逃走。可疯汉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她只有将对方拼命往外拖。刚到门旁,门板适时的关上,紧接着便响起木柴抵住门板的动静,和茅草燃烧的噼啪脆响。
几乎不用想,辟水便挥了出去,裂开的门缝里登时冲进一股黑烟,还有从窗户外塞进来的点着了的干草,遇着屋内的棉垫,立时火苗便窜了起来。
当初就是用火烧了大半个罗家寨的晏诗,没有人比她更深切地了解,这种天气下火烧的有多快了。
破开出口很容易,但是带着一个不能动弹的疯汉,就有些为难。更重要的是,没有氧气。她不得不承认,最后这一回合,瘦子着实踩在了她的软肋上。
“滋啦”一声,接下来又响起了更多同样的声响,混合在噼啪和呜呜的风声里,那是油遇火燃烧的声音。瘦子估计连这农舍里外能用的东西都摸透了。
这一来火势愈加旺了,晏诗再次感到屋里暖如五月的烘热。
辟水剑应该没想过有一天是用来劈柴的,不甘也好委屈也罢,清光过后,门板终于塌了。更大的风兜头灌进来,重拳似的将晏诗打了个趔趄。她还得避免断裂的碎屑砸在疯汉身上。
然而她低头拉住疯汉往外拖的瞬间,突然感到浓浓的警兆,浑身汗毛不由自主的竖起,她的双腿已经等待不及,甫一用力,整个人向后翻滚开去!
这时候她才看清,一节被火映得发亮铜剑尖端堪堪从火焰之中收回去。
铜剑?
她下意识目光一扫铜剑男子的所在,尸体仍在,而铜剑却不知去向。
原来瘦子想到用火之际,就想到了这步,提早将铜剑拿走。虽不擅长,但偷袭,确实绰绰有余了。
“好缜密的心思,”晏诗暗骂一声。
待这下拖延,门窗的火势已盛,闪身出去都难免灼伤,别说疯汉要一路拖行。何况外头还有瘦子虎视眈眈,冷不防躲在哪个角落,给她们致命一击。
果然敌人太过于聪明的弊端,正在交给晏诗一个巨大的难题。
氧气越来越稀薄了,方才那一剧烈的动作,胸口已然发闷。再不决断,她们都得闷死火场。
似乎是望见此处火情,外面的人声鼎沸了起来,等不及了,眼下唯有借人一用了。
晏诗憋住一口气,将铜剑男子的尸体拖至门边,再狠狠往门口火苗处踹去!
借着尸体将火势压住的刹那,她冲疯汉尖叫了声,“喂!帮个忙啊!”
半拉半甩,晏诗感觉使劲了浑身的力气,要是此时正有一柄铜剑在暗处等着他,她也顾不得了,咬碎了银牙,将堪堪起身离地的疯汉推了出去……
一口气没上来,头顶横梁发出一阵“咔嚓”响动,晏诗闭着眼亦跃出门去,胸口火烧似的疼了起来。
还没落地,她便硬生生半空拧了身子,转变方向,摔向另一处地面。这一跤摔得是七荤八素,眼冒金星。饶是她这般小心,这下那股杀机却不在身旁。
心下一沉,她顾不上有多狼狈,一个鹞子翻身便站了起来,凝神去找疯汉。
一小撮火苗绝望的在地下一个人影处闪动着,瘦子不见人影。
晏诗忙过去将火扑灭,伸手探了探疯汉鼻息,虚弱而灼热,并未收到致命伤。她环顾四周,附近邻里的农人老乡呼喝着提着水桶前来,与先前那伙好事之徒围拢到一起,那股毒蛇般阴冷的气息,彻底消弭在这漫天的烟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