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之策?原来,上次的结盟,竟然是假的。”杨吉声音骤冷。
“怎么个意思?”
“上次说的上策不作数?这又来个上上之策,你把我们当猴耍?”邢伍威怒斥出声。
“上次乃是……”
晏诗话至半途,按在后颈的手冷不丁松开,反抓住她的肩头,腰上被重重一踩,身躯刹那间被弯成反弓,突如其来的疼痛叫她连闷哼也出不了声来,只怕稍稍大力些的呼吸,腰就会像脆枝一样被折断。
“小心点说话,”后头那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只看得见对方尖尖的下颌。
“啪!”
邢伍威的刀鞘,终于拍在晏诗的脸上,将她打歪过去,唇角流下的鲜血,叫众人心头快意。
“记住这个教训,在我的手里,嘴巴不是你想几时开,就能几时开的。要是对我没用,先帮你取了也未尝不可。”
“也不知道,那穆王认不认得出是你的舌头,哈哈哈哈……”邢伍威当先笑出声来,帐中顿时笑作一片。
杨吉淡淡道,“你还有没有上上上之策,我只听最后一遍。我可不是你那多情的穆王,没那么多耐心跟你耗。”
随即动动手指,后腰上的足没抽走,肩头的拉扯却松了,她像一条被人踩住了脊背的狗,跪趴在坎坷不平的地面,那脚没有丝毫放开的意思。
对方的意思极其明显,就是要她这般回话。
她在冰冷锋利的岩石上笑了笑,“将军本不信我,却怪我不坦诚以待。若我早将穆王真意告知,此时恐怕,我已经和穆王在黄泉下见面了。”
杨吉目光未变,心中却波动一丝,想不到原来她早有防备,看来穆王如此重视此人,也不是全凭男女那点事。
“那你现在为何又肯说了?”
“将军以为有我在手,便是过江的筹码。我多说无益,将军不试一试是不会甘心。如今输了,咱们才有真正合谈的可能。”
“且穆王爷见将军出言陷害,便知我已将他意思转达。如今,等待将军的回答,才真正开始。”
帐中的炭火爆出一声响,越发衬得帐中寂静如死地。
料敌之先,她竟一早算到了今时此刻。
她是从何时开始谋算的?是昨日大军战败之后?还是从被捕之时,抑或是,烧粮草之前?
似有一股倒卷的寒风入帐,吹得众人心头发凉。
短短片刻,杨吉不由得再次感叹,为何穆王对她看重如此,如此人才,虽为女子,堪当副帅!
他目光稍抬,示意那人放开。
晏诗终于从地上直起腰来。回看了身后那人的面庞。
那是一个约莫四十的壮年男子,颌下无须,皮肤细嫩,腰间别着把算盘,竟是个账房先生。
“什么上上之策,你现在可以说了。如若还不是真的,你也没有机会了。”
晏诗转过头来,轻点下巴,示意明白。
只是她缓缓看了帐中诸将一眼,“此事干系重大,人多,不妥。”
“是么?看来这回,真有点像那么回事了。”杨吉话锋一转,“无妨,我座下都是自己人!不像你们。”
晏诗思忖片刻,终于开口:
“穆王的意思,是同杨将军您联手,共谋天下。”
“共谋,天下?如何联手,如何共谋?”
“云州在南,怒州在北,这一南一北之间,相隔数千里。短时间内,噢不,应当说很长一段时间内,你们彼此的利益都不会发生冲突。”
“你的敌人是与怒州接壤的昱州、蜀郡,而穆王的敌人也是昱州,孟州。孟阁老权倾朝野,咱们翻了宇文家,就是抽掉孟栾半生心血,他如何能肯?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实,从孟州军同昱王好得像穿一条裤子上,便可见一斑。”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纵使你们兵多将广,众将士骁勇善战,想要单凭你们二十万杨家军横扫乌金,入主龙椅,这还远远不够。”
不待杨吉浓眉挑起,她紧接着开口,“这乐水之战,便是明证。”
“也许本来是可以的,各方势力之中,属您资本最雄。然而既然是你先开了个头,先机便已失去了。出师无名,民心向背,您便通通落了下乘。”
“那又如何,我这支虎狼之师,足以踏平九州!什么民心,铁蹄之下,不服也得服!”杨吉声如虎啸,烛火震荡。
晏诗轻叹口气,“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造就了五军联合,天下皆恨,如此行事,过不过得了乐水尚自难说,更何谈入主中原?”..
“简而言之,本来诸侯派系林立,党争剧烈,可你的出现,便是促使各党摈弃前嫌,同心协力的弥合剂,宇文家当谢你,将民怨尽数揽在了自己身上。”
“如你所说,事到如今,还能改不成?”
“能,但改之前,先得活下来。”
“而活下来,需要朋友。”
“穆王就是那个朋友?”
“正是。”晏诗毫不讳言,“天下皆知,西北军叛乱,烧杀抢掠,民生艰难。杨军声名狼藉至此,敢出手联合结盟的,除了我们穆王,谁还有此胆略,有此魄力?难不成,杨将军你不喜送炭之谊,倒更爱添花之情不成?”
“雪中送炭,锦上添花。呵呵,”杨吉笑了起来,“在你看来,我这近二十万大军,竟然比他区区五万草头军,和一个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虚名王爷,还要在雪中了?”
“半月前少一万,昨日少一万,今日又少一万,将军这数十万大军,可不一直在雪中?这雪,只怕还要越来越大。”
“即便你过了乐水,四处劫粮,依旧会陷入各州军的重重包围,寸步难行。届时战线拉长,同怒州的联系一被切断,孤立无援之境,到那时再想结盟,就真的再无人敢伸手,无人能伸手了。”
杨吉没说话,仲许神情却有些激动。